赵匡胤身子微挺,却没有半丝犹豫,诚然道:“皇上圣明,臣要求的,皇上想必早已知晓!”
果然如他所料!柴荣登时恼了,语调迫人:“想娶她?你有几个胆子?”
赵匡胤忙跪了;奏道:“皇上误会了,臣从未作此奢望!”
“哦?那么……”
“臣只求皇上既往不咎,放她自由!”赵匡胤静静接口,抬头直视着高高在上的帝王,眼底翻滚的黑泽,执着沉淀,层层潮汐。
这一次,便是柴荣,亦微微有些动容了。视线无意间落到茶盅里玫瑰色的液体上,口舌间便冉冉生津,是她教宫人做的酸梅汤吧,那滋味倒挺似她。能令殿下的人如此死心塌地的痴恋,不惜为她锋芒毕露出头承担,小丫头的本领真是不容小觑呢。不觉得目光深沉了一些,张口欲问洛兰郡主的下落,想了一想,却放弃了,厉闪似的盯住赵匡胤:“半年,朕只给你半年!”
这,便算是帝王的承诺了。赵匡胤心头一阵秘密的喜悦,垂首恭敬道:“是!”即便难上加难,能换她自由,仍是值得。何况于,他抿了抿唇,由他亲自训练的军士,日后忠心的,除了皇上,绝对还有他,不是么?
柴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爱将,端杯抿了一口,入口酸甜,思绪不由转远了一点。不得不承认,自符妹离世,烟洛失踪,这森森皇宫,的确冷清了许多。那小丫头慧则慧以,然终究太过出格,常常肆意妄为,立她为后,未必是件省心的事。起初符妹才去,她便溜了,着实大伤了他的颜面;令他震怒。时日过去,她始终踪迹全无,自己的狂怒与冲动却慢慢的消弭,立她为后的念头,也已不复存在。对自己而言,始终是大业紧要,既然赵卿只欲换她无罪,自己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也无不可。只是不晓得,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躲在何处逍遥呢,日后抓了回来,一顿教训的板子,还是免不了的!
远在金陵的烟洛正在制茶,好端端的却打了几个寒噤,莫名其妙的四下望望,干笑,烈日当空呢,感情自己这是中了邪了?叹气!说起来,最近实在憋气。叶橪自端午那日,已经两三周未回闲芳轩了,带信过去,他只推托有事要忙。她亲自去寻他,第一次,被那个凶神恶煞的熊庆拦住,说帮主不在;第二次,被那个阴惨惨的姓柳的拦住,说帮主沐浴呢,至少要泡上三个时辰;不便供人参观;第三次,竟然是个气死人的闭门羹。渐渐的,对叶橪的愧疚点点消失殆尽,怒火日盛,却始终连那个人的头发丝都摸不着,果然老天派这家伙下来,就是为了惩罚她的。
才在愤愤,门外又转进来一个身影,茉珠柔柔渺渺,蹭到自己眼前,红着脸儿轻声问:“小姐,请问,叶,叶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啊?”好不轻柔娇羞!啧啧啧,根本就是雪上加霜!
烟洛怒!那个神经病什么时候回来,她怎么知道?这几天这些个丫头,红蓼,茜草,媚梨,一个一个偷偷摸摸羞羞答答,跑来打听叶橪的下落。看不出来着坏小子这么有人缘啊,引开一朵一朵的春心荡漾。垂眸;涅住壶柄,烟洛手势熟练的转壶,抬手,沏茶,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好看,言语却并不客气:“工作时间,不可谈私事!你忘了?”
“小姐,对不起……”茉珠僵住,察觉到了烟洛的不快,尴尬的接不下话,立时眸中水光频泛,煞是楚楚。
烟洛瞄了她一眼,心下有些后悔,迁怒啊迁怒,她近日的坏脾气就像越来越烈的日头,不能克制,只是见长。一时抱歉,遂放柔了声音:“茉珠,你别介意,我并非想要凶你。叶橪什么时候回来,我也并不知晓。茶已好了,你端去吧!”
“哦,是……”茉珠端了细竹茶盘,娇怯怯的走了。烟洛扭头,窗外的假山精巧,怪石凌乱,雨阁亭亭,一道清流落于水中,潺潺不绝,的确是静心的好所在。不禁想起叶橪被她逼做监工的事来,发了一会子呆。秋萍不知何时进来了,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姐,那位周家的二小姐来了,瑞王也陪着呢。”
“哦?”他们来了?烟洛倏然站了起来,稍事整理快步出去,匆匆抬头,便见到了林道上的钟隐和周薇。钟隐雪白的衣角被那明丽无比的小女囡牵着,随着蹦蹦跳跳的周薇徐徐前行,映着竹翠花轻,似幅美丽的图画。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便即微微笑了,如竹林里起的一阵微风沁人。烟洛心情稍霁,迎了上去,还没到地方,就被冲过来的周薇撞得险些一个趔趄,小家伙腻在她怀里左右的撒娇:“姐姐姐姐,我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哎,自来熟的孩子呢;却可爱热情的令她不忍拒绝!烟洛终于一笑,贝齿细腻整齐,白如珍珠,顺手揉揉她的黑发,“想啊!薇薇今天能来,姐姐很高兴呢!”
钟隐在一旁温和解释道:“女英成日念叨个不停,吵得没有办法,所以今日只好来打搅了。”
“不会!”烟洛摇头,认真地望他:“钟隐能来,宋清也很开心!”
她清湛的眸光,花瓣点水般柔软,缓缓淌入人心。钟隐稍顿了片刻;低语:“清,不怪我了?”
烟洛嫣然一笑。对钟隐,她始终有份悲悯,也因他知情而相助,心中存下了感激。是是非非,谁欠谁,谁骗谁,其实已不重要。与他相识,与他相交,欣赏他,帮助他,亦似乎变作了命运的必然。忽然记起了那时念给义姐的佛偈,遂含笑念给他听:“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钟隐,这闲芳轩,永远是欢迎你的!”拉着周薇,沿着蜿蜒的小道,往雨阁去,周薇扬头,不依不饶的问:“姐姐,刚刚你念的是什么意思啊?女英要知道!”
“就是说……”她的语音在前方变得轻微,小声与周薇咬耳朵。一会子周薇咯咯的笑出来,扭着身子往旁边躲,“好痒!”
烟洛含笑回眸,钟隐在不远处静淡立着,翠竹重挺,目光清澈,人如温玉。
这么着,一下午的时间,全被兴奋的周薇占用了,反复进行着千奇百怪的《十万个为什么》问答题。坐了一会儿,芙蓉进来添茶,一见钟隐,轻纱红衣便似多了份跳跃的妖娆,眼波是出奇的妍媚。钟隐自若谈笑,风轻云淡。周薇却不乐意了,瞪起一双洋娃娃般的大眼,窜过去档在钟隐面前叫嚣:“不许看不许看,谁都不许看!”
烟洛一愣,这么小,便对钟隐有独占欲了?不会吧!难道古代的女子真的成熟得比较早?忍不住“扑哧”一笑,瞄了一眼哭笑不得的芙蓉,示意她先出去。自己拉过周薇,故意逗问道:“为何不让人看?”
“姐夫生得好看,我要保护他啊。”周薇振振有词,更叫人失笑。
啧啧啧,果然是蓝颜祸水一个,不知要引得世上多少女子醋海兴波。烟洛咋舌,瞟一眼钟隐,末了坏心的冲周薇眨眼:“薇薇,这可不行啊!牡丹国色,人人艳爱。除非你将天下人的眼珠儿都挖下来,否则怎么可能禁止人赏花观美?”
钟隐听出烟洛的戏谑,俊面尴尬,片刻复又轻牵起了唇角。她到底又恢复了嬉笑自如的本性,有些肆意,有些顽皮,却令人放松而舒心。叹了口气,故作无奈,淡弯的眼角却泄露了笑意浅浅。
周薇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收到姐夫的温和注视,立时耍宝一般在烟洛怀中扭来扭去,笑得水桃似的甜:“姐夫,还是我比较好看吧!”
钟隐疼爱的瞅她一眼,深瞳的焦距稍稍模糊,语声柔曼如夜风:“自然!”
周薇的笑语,于是穿过层层小道林荫,欢快地飞扬而出直上青天。
气氛和谐。
傍晚,他们走了,闲芳轩亦关了门。秋萍便张罗了几道清淡小菜,与烟洛分别坐了,却扶筷不动,隔着桌子,秀丽的眸子几番探望,欲言又止。烟洛原也没什么胃口,搁下乌木筷子,摊摊手:“秋萍姐姐,有什么话,你便问吧。”
“小姐,叶公子和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叶橪的身份,也只有她和小姐二人知晓。这些日子下来,他与小姐总是磕磕碰碰,但的确也帮了她们不少。这次闹成这样,却是从未有过的。小姐找不到他的人,对他的事便缄口不提,却独自闷闷,更令她忧心。
烟洛泄气,无奈的抱头道:“我也不知道!突然就这样了……”那天若说有错,也是叶橪态度比较恶劣,他却似乎赌气了,打定主意避开自己,让她有冤无处诉,郁闷无比。
见烟洛烦恼,秋萍忍不住道:“小姐,你是否对叶公子生了……”还未问完,便被烟洛忙忙的打断:“我没有!”一面猛摇头,“没有没有……”
“小姐,”秋萍反倒心平气和了:“你一向冷静,既然那么确定,何必急着辩白?”
“我……”烟洛咬唇,有些心慌:“我,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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