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抿了抿嘴。
“没错。”莫莉简单地说。
“她丈夫总是这样对待她,”亨利·梅利维尔继续说道,“从头到尾他都是这样对待她的。听到汤姆说出这种话,她多半会眼含感激的泪水,给了汤姆纯洁的一吻,称赞他行为高尚。然而,他根本就不高尚。噢,我的天哪,他只是普通人而已,有点疯狂的普通人。
“汤姆打听出他们将用园艺滚轮完成诡计,打听出他们将在哪一天、什么地点、几点钟实施计划。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是他们两人的朋友,富有自我牺牲精神。而且汤姆医生晚上出门也不会引起丝毫怀疑。他可是乡村医生,晚上出门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星期六晚上某个时间——不好说具体是几点,不过肯定是凌晨一点之前——他把车开到贝克桥路,然后停在那里,从陆地入口穿过地道进入海盗穴,身上藏着一把偷来的手枪。他声称是来说道别的。
“进入海盗穴之后,他发现两人刚刚换下游泳衣,穿好衣服。两个人丝亳未起疑心,他们为了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激动不已。为了防止手枪回火,他可能戴了手套。当时他也许显得垂头丧气,心神不宁,不过在昏暗的烛光之下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径直走向丽塔,挨近她时直接冲她心脏开了一枪。然后轮到沙利文,当时沙利文被枪指住胸口,肯定吓得无法动弹。”
亨利·梅利维尔停了下来。
我好像能听到那两声枪响。
“汤姆把尸体推进海中,接着把行李箱抛了下去。钻石和护照已经从箱子里拿出。没有记号的衣物无所谓,但是护照也一起扔下去就太危险了。他带走了钻石和护照,就是忘了受害人藏在崖壁缝隙中的游泳衣。而且他找不到其中一个弹壳。之后他把枪放进口袋里,回到车上。”
听到这儿,我打断了他。
“为什么他要把枪带走?为什么不一并扔进海里?”
亨利·梅利维尔透过镜片看了看我。
“噢,我的孩子!万一尸体终究被发现,两名受害人应该是在情人崖边自杀的。对吗?”
“没错。”
“然而钢制自动手枪有个不好的习惯,它不会漂浮。如果他非要把枪扔进海里,那得找个离情人崖近的地方,而不是在半英里之外的海盗穴。然而就在此时,运气来了个大转折,命运在此跟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就在他上车时,手枪从口袋里滑了出来,掉在了地上。当时他心情难过、情绪不稳,压根就没注意到。”
亨利·梅利维尔抽出雪茄,在指间转动着。
“我们接着来看。他下一个任务就是除掉沙利文的汽车。不过在案发当晚他不敢下手,因为很快到处都是警察,他也不能太长时间不在家。
“他压根儿没想到丽塔和沙利文没关画室大门,让汽车暴露在过往行人视线之内。然而,第二天下午,贝拉·沙利文坐车经过时发现了丈夫的车子,停了下来。当晚汤姆前去丟弃汽车时,难过悲伤的情绪搞得他快疯了,然后就有了沼泽弃车事件。
“自然,他事前已经把自己的车停在了选好的沼泽附近,打算等车子沉掉后步行到停车点,再开车回去。当他发现车后座下方居然冒出个尖叫的姑娘时,肯定惊得目瞪口呆。
“顺便说一句,关于谁对埃克斯穆尔高地了如指掌,谁知道去哪儿丢弃汽车,你们肯定都议论了很久。克拉夫警长断言是卢克医生。而卢克医生呢,我的孩子,他断言是你。似乎没人想到,如果老爷子在行医生涯中对荒原非常了解,那儿子也是一样。
“言归正传。贝拉跳下车,晕了过去。汤姆手足无措。他的良心如潮水般涌动着,折磨着他。救下姑娘对他来说没什么危险,一切都在黑暗之中进行,姑娘根本不可能汄出他来。
“他该怎么办?他不可能声称自己偶然碰到她,没法解释他为什么要从此处路过,还可能引起怀疑。所以他把她抱回自己的汽车里,送回画室中,放到了阁楼房间里——因为之前和丽塔在此幽会过,他有房间钥匙——让她好好睡在床上休息。他把姑娘锁在房里,以为等她醒过来之后,肯定知道到处找钥匙,会将钥匙从门槛下拉进屋里。
“但是她没有,她也情绪失控,发了疯。
“第二天,当他发现救回的姑娘突然出现在家中,肯定差点吓出心脏病。
“卢克医生对汤姆当时的表现有着有趣的记录。‘汤姆,’他说,‘喜欢她。表现就是比平常更加啰嗦,更让人无法忍受。’啰嗦?让人无法忍受?那是因为他害怕了。听听他当时的语气!你们难道没发现,这个可以在吃黄油面包时侃侃而谈验尸细节的人,在听到贝拉说起丽塔·温莱特的伤势时,居然嗓子眼儿发干,说不出话来。
“截至此时,汤姆只剩下一件事必须完成。那就是再次回到海盗穴,找到那枚失踪的弹壳。截至此时——请允许我重复——他已经度过了沉浸在悲伤中的阶段,神智恢复了清醒,知道害怕、知道担心自己的罪行被戳穿了。
“第一:警方发现了尸体。第二:警方发现了遗失的凶枪。第三:警方怀疑自杀别有内情。如果当晚他在海盗穴还遗失了别的东西,那必须在警察发现之前找回来。
“但星期一晚上他没法儿去。为什么?因为他们家来了客人——贝拉·沙利文——搞得他们当天很晚才睡。甚至在他给贝拉吃了安眠药、让她就寝之后也没机会溜出去。因为老医生整晚都辗转难眠,几乎一夜没合眼。汤姆没机会溜出去。所以他必须在星期二晚上把事情办妥,就在死因听证会的前夜。
“我不能确切地告诉你们,这第二把枪汤姆是从哪里弄来的。不过根据我的猜测,他弄枪的途径有好几个。正如莫莉的父亲所说,现如今枪支满天飞,就像醋栗一样平常。星期二晚上他前往海盗穴时,下定了决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莫莉将裙脚拉到膝盖上,反驳道:“当然了,汤姆·克劳斯里会毫不手软地对亲生父亲开枪?”
“噢嗬,”亨利·梅利维尔像食尸鬼似的干笑起来,小孩子听到这种声音一准儿会吓得远远逃开,“但看在老天分上,他怎么知道洞里那个是他父亲?
“如果说父母不了解子女,同样的,儿子也完全不了解父亲。他们说,哪怕最完美的家庭也会发生这种悲剧。对汤姆医生来说,卢克医生就是个老家伙,只适合在阳光下打打盹儿,不肯乖乖吃麦片粥时被教训上两句。”亨利·梅利维尔神色变得狰狞起来,“在汤姆心目中,最不可能在凌晨一点的海边洞穴里遇到的人里,他父亲无疑名列前茅。
“在昏暗的烛光下,他远远看见有个人弯着腰,两手各拿着一件泳衣。他就猜到洞里有人,因为他发现路边停着辆车。但他离得太远,没看清车牌号。”
“然后呢?”
“汤姆快急疯了。他胡乱开了几枪,什么也没打中。但面前的男人翻转过来,暴露在月光下。
“下面,”亨利·梅利维尔自傲地强调道,“就轮到我登场了。”
他已经在指间转了半天雪茄,这时降尊屈就地放进嘴里,示意我点燃。我赶紧从壁炉中拿出一截燃烧的木头——没准儿还是挺大一截——礼节十足地凑近他嘴边。
但这个举动起了反效果,他爆发出一阵抗议,问我是否自以为是该死的驯兽员,还说我肯定经常用燃烧弹点厨房的炉子。幸好莫莉很快安抚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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