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莫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莫莉礼节周全,不会打断他。而我吃惊得顾不上打断他。亨利·梅利维尔若有所思地把信封装起来,哼了哼。
“从一开始就让我困扰不已的问题是,”他恶狠狠地咆哮道,“凶手——不管他是谁,不管他用什么手法犯案——几乎犯下了完美谋杀。首先,尸体有百分之二十的机会被冲到海里,永远不可能被发现。其次,即使尸体被发现了,如果不是有人发现了凶枪的话,案子多半也会毫无争议地确定为自杀,对凶手来说效果同样满意。
“那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这笨蛋会把点三二手枪扔在公共道路上?这问题折磨得我脑子生痛。不管怎么分析,这种行为都完全不合乎情理。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凶手根本没打算扔掉,枪掉在马路上在凶手控制之外。换言之,凶手丢失了这把枪。
“星期二上午,贝拉,沙利文住在卢克医生家的头一天,克拉夫和我前去探望。我们本来是想去问问她有没有巴里·沙利文的照片。但在这一过程中,我无意发现了某条让我寒毛直竖的线索。汤姆·克劳斯里的上衣口袋破了个洞。我们的小姑娘想帮他缝上。”
莫莉猛地坐直身子,腾地坐到我膝盖边,差点把脸撞在烟斗上。
“手稿中写到了这一段,”亨利·梅利维尔说,“我们的老医生虽然没意识到不对,但详细而忠实地记录了那两人头天晚上的谈话内容。
“好了,我有点语无伦次。还有另一条证据加深了我对汤姆的怀疑。贝拉说,我们这位可怜的、盲目而疯狂的凶手在受害人汽车旁哭得像个婴儿。在那之后不久,出现了决定性的证据。
“我的整个推理——该死的全部推理——都建立在丽塔和巴里决定带着阿莱克的钻石私奔去美闺这个假设上。关键是那些钻石。没有钻石,也就没有私奔。当我们走进楼上的卧室,打开那个象牙珠宝盒之后,居然发现钻石完好无损、闪闪发光。我必须承认,在那一瞬间,老头子我惊呆了。”
“我还是没弄明白钻石的事儿,”我说,“钻石是整个调査的转折点,发现钻石之后,人们坚信本案是殉情自杀。如果钻石没丢……”
“噢,我的孩子!”亨利·梅利维尔说,“你难道不明白,钻石为什么在首饰盒里?因为有人把它们放冋去了!“
说着他弯下腰。
“听着,阿莱克·温莱特怎么样了?他就没有什么话说吗?”
莫莉低下头看着地面:“温莱特教授搬走了。他几乎什么话也没说。毕竟卢克医生是他唯一的朋友。他——我想他走出了这场悲剧的阴影,但无法从战争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在那个著名的周六之夜,卢克医生发现脚印之后不久,阿莱克急匆匆地跑上楼去看丽塔的衣服和钻石还在不在。你们明白吗?”亨利·梅利维尔狰狞地皱起前额,说,“他发现衣服都还在,但钻石不见了。因此他拿着小钥匙下了楼。下面让我们来看看这把小钥匙神秘而至关重要的冒险之旅。
“温莱特昏过去之后,卢克医生心不在焉地把钥匙揣进了口袋里,后来也忘了拿出来,带回了家。第二天早上他才想起钥匙的事,你们还记得他是怎么办的吧。他把钥匙给了……”
“给了汤姆,”莫莉接嘴道,“卢克医生跟我说过,他把钥匙给了汤姆。”
“没错,给了汤姆,让汤姆还给阿莱克。汤姆照办了,我们后来发现阿莱克手里拿着钥匙。这还不是最怪异、最吸引人的部分。
“还记得蒙荷波当时是什么情况吗?两个护士,一个白班一个夜班,轮流照顾阿莱克·温莱特,从星期六深夜开始,分分秒秒都陪在他身旁。汤姆·克劳斯里直到星期天上午才把钥匙还给他,当时护士们已经在岗了。
“如果有人——也就是凶手——想把钻石还回首饰盒,只能在星期天上午汤姆还钥匙之后,到星期二下午之间。谁能办到?让我们来听听护士的证词。乍一听可能会觉得丧气,但仔细一想就会发现大有文章。护士作证说,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没有任何人——没人,涉足过病人房间。见鬼,我和克拉夫应该清楚得很。护士们连警察都不肯放进去。
“不过护士说没有‘任何人’,当然不包括来看病的医生。我们从卢克医生那里了解到,汤姆·克劳斯里每天去诊视阿莱克两次。如果除了医生之外,没人进过病房,那唯一可能还回钻石的人就只有医生。
“这么一说,不是很简单吗?
“再简单不过了。护士什么时候才敢放心大胆地离开病人一小会儿,尤其是病人情况这么糟的时候?当然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医生派她出去干点儿什么,自己留下来看着病人的时候。
“汤姆·克劳斯里知道阿莱克·温莱特破产了,就快一文不名,挨饿受冻了。他怎么知道的?卢克医生什么都告诉他了——手稿里写着——星期六一早卢克医生在悬崖边碰到阿莱克,和他聊过,还约好了当天晚上的聚会。之后,他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汤姆。
“汤姆喜欢阿莱克。而且他心里也充满了炙热的罪恶感。他不是个十足的恶魔,只是个为了丽塔·温莱特神魂颠倒、脾气暴躁的三十五岁男人。他根本不在乎金钱——克拉夫警长对此很有发言权——这方面他和他父亲如出一辙。他在海盗穴中杀掉两人之后,从两人行李之中搜出的价值四五千镑的钻石,对他来说不值一文。
“而且对他而言,把钻石和其他行李一起丢进海里也不好,毕竟它对阿莱克意义重大。所以他把钻石物归原主。如果我猜得没错,丽塔拿走钻石时,没连蓝丝绒盒子一起取走。所以汤姆轻轻松松就能揣进口袋带回大宅,支走护士之后,用卢克医生交给他的钥匙打开盒子,再分别放进小盒子里。大功就算告成。
“现在你们该明白,我为什么会说汤姆·克劳斯里是唯一可能的凶手了吧。因为从证据分析,他是唯一可能将钻石还回去的人。谁有异议?”
我们都没有。
莫莉再次站了起来,走到壁炉另一头盘腿坐下。炉火燃得更旺了,熊熊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庞,使她不得不遮住眼睛。炉火也照亮了这间久石头画室的每个角落。
亨利·梅利维尔空洞地说:“圣伊文思⑦、索塔西⑧、斯卡博罗⑨、斯坎索普⑩、塞吉莫⑾、萨顿·科菲尔德⑿……那个阿什福德镇⒀的姑娘就是在萨顿·科菲尔德淹死的……”
我搞不明內他喋喋不休念叨的是什么,忍不住打断了他。
“听着,老爷子……”我开口道,但他没给我机会说下去。“到现在,”他脸上凶恶的表情吓得我们俩都不敢出声,“你们应该能自己补完案件细节了。丽塔那个神秘的男友,曾经和她在贝克桥小路画室里幽会的男人,就是汤姆。克劳斯里。”
“他就是那个,”亨利·梅利维尔看了看莫莉,“你在四月某个下午差点看清的男人,当时丽塔从他身边驾车离开时,你是怎么形容当时的丽塔来着?”
他拿起手稿翻着:“嗯哼,‘她看起来……怎么说呢,思绪纷乱、非常激动,脸上带着那种殉道士的表情,好像完全不是享受。’
“当然她不是在享受。汤姆相貌平平——贝拉·沙利文叫他那什么什么丑鬼——不过我猜,在巴里·沙利文所谓的伟大爱情到来之前,她倒也能凑合将就。
“当时她确实感到恶心、不值。而汤姆只能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她越来越为巴里·沙利文着迷,对此他束手无策。事情发展到五月底进入了高潮,就在他心都要碎了的时候,丽塔居然来找他帮忙写护照推荐信,要用这份护照和巴里私奔去美国。‘
“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想要从丽塔嘴里哄出整个故事一点也不难。你们知道吗,像丽塔这样轻浮、罗曼蒂克还异想天开的女人,有种办法很容易就能哄住她们。汤姆可以对她说:‘好吧,小姑娘。我心甘情愿放你去跟更好的男人。上帝保佑你们。’丽塔正想听他说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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