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烟洛的询问,她木木的只说她要报仇,传说穿红衣自杀会变厉鬼,不依不饶的缠死生前深恨着的人,所以她特意着了这一身艳红,去死。“我变成了鬼,也不会放过他!”她咬牙切齿的讲着,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怨恨。
叶橪稍微动了一下,仍是静默着。秋萍早为这不幸的女人红了眼框,扑扑的滚着泪珠子。烟洛紧紧的皱起秀致的眉,屋里一派晦涩的沉默。那女人四下望望,淡淡苦笑出声,费力地扶着床边站起来,对烟洛福了一福,语气坚决道:“这位小娘子,多谢你的好心,我这便走了。”说着,真就这么跌跌撞撞往外走。
烟洛回身一把掺住她,言语带了几分力,“大婶,死人是没法为家人报仇的。”
那中年女人咬了咬牙,“要不然还能怎么办?无论如何,我总要试一试,请你们不要拦着我。”
烟洛急了,到底不肯松手,一句话脱口而出,“我们帮你!”
话才一出口,就听到叶橪那边轻轻一句叹息,风一般的掠过,潜入唏索的雨中消失了痕迹。
袖边只余了秋萍不安的轻扯,“小姐,咱们哪有什么法子?”
烟洛的脸颊一热,晓得自己的自不量力,仍旧嘴硬道:“无非是两个办法,一个就是我们自己想办法杀掉那个丧尽天良的混蛋,再就是帮大婶打赢官司,让真正的王法来制裁他。”
叶橪今日似乎打定主意沉默到底,听到这里,却嗤笑了一声,干巴巴的短促而刺人。
烟洛并不泄气:“我见过那个太子,他看上去不像是个是非不分的人。这其中的事,他也许并不知情。”
叶橪终于忍不住回转身来,搭下的发丝扫过他野兽般的眼,眼瞳深深的似个漩涡,“你确定要插手?”
烟洛被他盯得一阵子心虚,翻转着心绪思前虑后,终于无奈的笑:“不是我想管,是不能不管。”她本来决定昧着良心听而不闻,装作不知道这一段的情由。可是那苦命的女人却铁了心寻死,她既碰上了,怎么能再装作若无其事就这么走了开去。
叶橪火了,不屑的扬起了眉,几步踏将过来,句句咄咄逼人:“那我问你。你凭什么去管?你手无缚鸡之力,有办法一刀杀了那个败类吗?还是,你有权有势,可以公开替人出头,为人主持这个公道?你是凭借什么,与人萍水相逢仅仅一面,就认定当朝太子不是个放任属下昏庸残暴的人?帮她,哼……”余音毫不留情的轻蔑,足以将人气得手脚发凉发麻。
烟洛被逼得退了一步,情不自禁的反击:“没有试过,你怎知不成?太子若残暴不仁,决不会有那么清明的眼睛,也不会因为我几句感叹百姓生活艰辛的歌谣而动容。如若我们能够设法把状子递到他手中,总有一线希望。”
叶橪反被气笑了,眉眼间更加明显的不以为然,下了结论,“幼稚得可笑!”
烟洛登时也是恼了,“是你杀人惯了,太过冷血!”话一出口,方觉讲得重了。顿时噤了声,脸颊绯红了,忸怩的在原地略垂了头,不敢面对叶橪的面孔。
秋萍见他们两个又吵个不可开交,心下暗自焦急,迎上去对叶橪和声道:“叶公子,小姐只是无心之语,你别放在心上。”边说着,边冲烟洛使个眼色,叫她与叶橪赔个不是。
烟洛略抬了眼,他们相距如此之近,他直瞪着她,眼中一瞬间的痛,烈烈的盛放,似黑色旋涡深处的花朵,片刻便开至荼蘼,凋谢在那片黑色之中。在她还来不及开口之前,叶橪已经换了一副表情,他弹了弹衣角,笑得毫无所谓:“行,以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把自己兜出去也好卖出去也罢,别来烦我就成!”说完,转身便去了,洒脱决绝,不给人留一丝挽回的余地。
心头感觉杂陈,烟洛一时间只是愣愣的瞧着渐远他的背影,却讲不出话来。秋萍没料到叶橪忽然翻脸便走,忙不迭的去追,“叶公子,哎,叶公子……”无奈叶橪听都不听,去势反而更加急了些。
他以为他并不在乎的,别人对他如何感观,恨也好,爱也好,怕也罢,怨也罢,他都全不在意。他是个杀手,不需要理解人,也不需要别人理解,他一直是这么想的。可是为何,她一句无心而出的言语,就能如此波动了自己。
叶橪笑了,眼中浮出一抹苦涩,他要走,她竟也不作挽留?雨已停了,紧紧的秋风追人,黄叶打着旋儿乱落了一地,沾了一身洗不去的泥。心上生出些隐约的新鲜的感觉,似人持了小锤,一下一下敲着,钝痛钝痛,和着血脉的流动,只是恼人的翻覆着不肯干休。
烟洛被秋萍猛摇着,终于如梦初醒。念起叶橪上一刻沉沉的眸子,满心的追悔歉意。提了衣裙追出去,不顾泥点溅上了绿色的云丝裙摆,叠声唤着,“喂,叶橪,叶橪叶橪……”
叶橪不肯回头。
“我跟你道歉,你别走!”
……
“叶橪,你……”
叶橪的身影转过那个茅草小屋,片刻在视线中消失得干干静静。烟洛有点不敢置信,相处了三个多月的伙伴,就这么决裾而去了?驻足半晌,黄叶依旧迎空零落,团团的刮卷着湿漉漉的雨意,天高得有些萧索了,挽不住丝丝线线的云,清冷的兀自明亮着。立了好久,终于定住了神,烟洛回转过身,面色平静的吩咐道:“秋萍,咱们今天暂时就在此处住下,安顿好吃些东西,再帮着为大婶想办法申冤!”
“小姐,你……,唉……”事到如今,秋萍只得叹息了一声,默默行去一边准备。
冯氏呆了,干涸的眼中突然滔滔的滚下泪来,连连拜着:“小娘子,多谢你,多谢你,多谢……”因为袁立的跋扈嚣张,地方上人人怕事,都不敢惹他。所以她女儿的案子才会找不到半个证人,最后只能饮恨收场。她本横了心求死,只因亦看破了人情的冷暖。可是眼前这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如此善良侠义,甚至不惜为了自己这个陌生人,与她的朋友闹翻。这份情意,直叫人心中热暖。
多冷的天,遇上这样的人,仍会叫人心中热暖的,不是吗?
烟洛这下却乱了手脚,忙忙得抚慰,打着茬儿道:“既然大婶姓冯,我是小辈,日后就称呼您冯妈,也方便一些。您看行吗?”
冯妈长茧得手握得烟洛生疼,“好小姐,无论怎么样,你日后会有好报的,菩萨看着呢!”
菩萨看着吗?烟洛不太确定的笑笑,捋了捋散下的乌黑如玉的发丝。心中模模糊糊的,既似松了口气,又似点点失落堆积,不知顾哪一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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