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柔原本以为,既然郭太后昨日看过了她的字迹,以后大约不会再细看了。
但是第二日,郭太后又重新翻出了两卷经书来命她和米氏誊抄,并且在这天的中午就先过来检查了一番。
夏日热烈的日光下,她看着观柔所抄写的那几卷经书看得十分认真细致。
人呢,固然可以在一些特定的情况下更改自己的笔锋字迹,可是若是逼着这个人没完没了地抄写东西,在繁重的任务下,总是会暴露出一些来不及掩饰的痕迹的。
郭太后又看了许久,观柔发现她似是安心地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来,将自己抄写的经书放回了桌上,笑道:“赵美人的字写得倒是端正。不错。”
观柔回道:“谢太后夸赞,妾拙劣之笔,实为惶恐。”
只是观柔心中有过一闪而过的不解,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昨晚郭太后已经看过了她的字,今日白天还要再来看一遍……
“吾且去午息一阵,那你们就继续在这写吧。若是累了,歇一阵也不打紧的。”
她说得倒是轻巧,可是实际上赵观柔哪里敢睡,等太后走后,她们俩又提起笔马不停蹄地抄了起来。
抄写任务的繁重这还不算完,时值盛夏,天也是最热最折磨人的时候。
郭太后自己歇息的寝宫里当然有数方凉爽的冰鉴为她带来源源不断的凉意,可是小佛堂里却异常地闷热。
佛堂内里是没有窗户通风的,本来就热气汇集的地方,竟然还要日日焚香供奉,热气燎燎得越发磋磨得人欲死。
一个上午的功夫下来,观柔身上便出了一层汗,里衣黏糊糊地沾在身上,握着笔的手心都在不停地出汗,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可便是这样,她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不允许她对堂堂的皇太后有丝毫的不满和抱怨。
终于将第一遍抄完之后,观柔猛地一下泄了气,将笔搁在桌案上,虚弱地伏在桌案上艰难喘息舒缓热意。
她心中暗恨郭太后的佛口蛇心,自己跑去舒舒服服地吹着冰鉴的凉气午睡,却让她们在这里受苦受累……
倘若不是她掉了一块自己的骨肉在这里,为人母的心肠实在割舍不下,她是决计不会再来到梁立烜这堆大小老婆们的跟前的。
忽地,观柔睁开了眼睛。
他们北地之人,其实是没有多少午睡的习惯的。
北地比南地要寒冷许多,即便是北地的夏季,也没有那么炎热。或许是因为如此,所以北人基本上没有午息之说,用完午膳之后,阖家上下就开始忙着下午的活计了。
比如说,赵观柔记忆中自己的父母就从来不会午睡,她没有这个习惯,梁立烜也从来没有,即便不用午睡,一整天都是精神抖擞的。
而南地气候温暖湿润,大约更容易催人倦怠,所以南地之人普遍喜欢午膳后小睡一阵。
赵省荣夫妻就是这样的,甚至江都街坊邻居之间也都有这个习惯。每到了午后,南地的街坊市集之间都是格外的静谧,听不到多少人声响动的声音。
郭太后从南地嫁到幽州来后,也依然保留了这个习惯。所以她的儿女们,晋国公主和秦王梁臻也是如此的,不论夏冬日日午睡,几乎从未有变。
梁立烜,和他的母亲、姐弟们在许许多多的生活习性上都不大一样。比如说,南地饮食清淡,郭太后、长公主和秦王他们皆食南地菜色;但是梁立烜反倒和关外那些胡人似的,大荤烈酒不断。
午睡这个事,说起来还有个令观柔印象深刻的笑话:
昔年梁凇还在世时,梁立烜身为他活着的嫡长子,素来被他一手栽培寄予厚望,郭太后为此心中有些不高兴,觉得梁凇偏心,为什么不重点栽培一下她的小儿子梁臻。于是时常和梁凇大发牢骚,说他偏心。
于是有一日梁凇在军中巡营,让人去将三公子梁臻叫来,也在幽州军各将领面前带他露露脸,给他个表现的机会。
谁知一叫二叫三叫,众将士等在那里,就是不见三公子来,梁凇怒问这是怎么了。
侍从答道:“三公子午睡才起,有些睁不开眼,正穿衣呢,马上就到。”
众将士都是想笑不敢笑,众目睽睽之下,梁凇险些被气个半死,怒骂道:“畜生玩意儿,我真把这幽州城交到你手上,他日敌寇叩关攻城了,你也在这睡,叫人家等晚些时候再来和你打是不是?你看那胡人听不听你的!”
及至晚间,梁凇带精锐将领一同入深山猎黑熊,再度让人将三儿子梁臻喊来同去。
“睡了一下午了,眼睛睁没睁开呢?给你老子看看你的本事,能抓两只野兔子回来,我也饶你这次了。”
梁臻忸忸怩怩地不肯上前,直到被梁凇不耐烦地踹了两脚之后,才惶惶不安地和他坦白:“儿子的眼睛……夜间视物不大清楚……这密林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恐……”
梁凇也是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儿子竟然有雀目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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