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告而取,哪怕只是观摩赏鉴,也是极为失礼的行为。田均吓了一跳,一边回头去瞧,一边急急忙忙地去放花盆,一失手,险些将花盆打翻下来,那人也不生气,轻盈地弯腰抬手,轻快利落地扶住了花盆,转头对着他微微一笑:“吓着您了吗?真是对不住。”
簪着海棠的垂髫少女明眸皓齿,笑意盎然,一身鹅黄的纱罗繁花裙将她衬得娇憨天真,精致脱俗,唇瓣红润饱满如微翘的菱角,黑亮妩媚的眼睛好像会说话。就好像,就好像,多年以前他在姑母的院子里“偶遇”的那个美丽少女,当时她也是这样娇俏地问了他一声:“吓着您了吗?”
田均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他的心脏,再用力地捏了几下,令人又酸又痛又恐惧,这种复杂的感觉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差点就要落荒而逃,但他的脚就像被钉子钉住一样,怎么也挪不动。
垂髫少女却已经从他身边轻巧地走过去了,端庄大方地往主位上坐了,客气道:“您请坐,不知您找我什么事?”语气虽然和缓悦耳,态度却着实生疏得很。
田均僵硬地转过头,仔细盯着座上的少女细看,看了又看,终于明白,她不是她,虽然眉眼有那么几分相似,气韵似乎也有点相似,但她的确不是她。她不会有这样坚毅的眉宇,不会有这样精明强干、暗含讥讽的眼神,更不会在面对着他时这样的自若客气,落落大方。所以,她只是安怡,一个兴许与安九见过面,有过几分忘年交情的年轻女神医。
田均胸前压着的那块石头骤然被搬开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绽开了最具吸引力的笑容,潇洒地对着主位上的少女翩然一礼,朗声道:“在下田均,专为拙荆求医而来。”
第204章 都是熟人
“您请坐,实在不巧 ,我最近已经不轻易出门给人看病了。除非是危急得挪不动的重病患。”安怡强迫自己把紧紧掐着掌心的手指放松开来,垂下眼紧紧地攥住了茶杯。茶是才泡的,很烫,握在掌中却令她感觉不到丝毫痛意。她很想撕开面前这张恶心的皮,质问他为什么,再如同谢满棠所爱的那道“梳洗”之刑一样,将面前的恶心东西梳成一丝一缕的烂肉,让他尝一尝她所尝过的那些苦和痛。
田均有些傻眼,他实在没想到安怡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说服安怡:“小安大夫兴许还不知道拙荆是谁,她其实与您见过好几次面,也是相谈甚欢的。”
安怡抬起眼来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是么?既然如此,我更欢迎她来这里了。”
不知何故,田均总觉得安怡的眼睛里带有一种能看穿他的嘲讽意味,他很不自在地错开眼,十分艰难地道:“拙荆的病情也算得是很危急了,实在不适合出门求医。”
安怡一本正经地问道:“她卧床不起了吗?挪动有生命危险?”
“这倒不是。”田均的鼻尖浸出了一层细汗,干脆挑明白了:“其实就是那日与小安大夫一同去安侯府赴宴归来后,她手上、脸上就起了无数的红疙瘩,奇痒难耐,现在已是不能见人了……”又咬咬牙,“拙荆就是人称田大『奶』『奶』的张氏。”
“哦,原来是她。”安怡恍然大悟,总算是热情了几分:“田大人不早说,是我失礼了,只把你当成了寻常求医的,慢待了朝廷命官。”说着就要给田均行礼,田均哪里敢受她的礼,忙让过了,道:“都是熟人,还请小安大夫帮帮忙。”
安怡摇头:“不成我的美女老板娘最新章节。”
“何故?”田均的心一沉,莫名又有些相信张欣的话了,就是安怡下的手,所以安怡当然不肯出手去救张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张欣在仕途上对他助益良多,他当然不能轻易失去这张有力的牌。试想,一个完全毁容不能见人,不能出门交际的张欣对他能有多大作用?
田均自问是个能伸能屈的男儿汉大丈夫,当即就起身再给安怡行礼致歉,十分诚恳地道:“拙荆早年颇多坎坷不幸,才养成了古怪的『性』子,若是她之前有对不起小安大夫的地方,还请您看在我的面上,莫与她计较。”
你的面子值几文钱?张欣早年颇多坎坷不幸?若有人信了此话,真正坎坷不幸的人可要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了。安怡微笑着让开去,表示不敢受田均的礼,和气地道:“田大人言重了,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我不应您,是有缘故的。”
田均对安怡所表现出来的态度还是满意的,见她如此说道,少不得多问一句:“还请您不吝赐教。”
安怡笑道:“您知道,我最擅长的是针灸急救之术,并不擅长与人治疗皮肤上的『毛』病。虽说病急『乱』投医,但也要对症才是,您不妨去请太医院杨太医,他对于这方面可是行家里手。”
田均不好告诉她,他第一时间请的就是杨太医,但杨太医开的『药』并无作用,这事儿明说出来就是得罪人。只好含糊道:“杨太医这些日子没有空,一直没找着人。”又做了他自认为最好看最『迷』人的姿势恳求:“小安大夫您也别太谦虚,谁不知道莫五公子就是您治好的?”
“莫五公子的情形与这个不一样。”安怡微笑着,看戏一样的看着田均,真恶心啊,文弱风流不及莫天安,妖孽阳刚不如谢满棠,骄傲灿烂不如黄昭,亲切谦和不如陈知善。还敢做出这样自以为是的肮脏姿态,是当她没见过好男人呢,还是以为是个女人都会对他感兴趣?
田均见她一直笑看着自己,不由越加温润的笑了:“怎么不一样?您若不爱黄白之物,我家虽不富有,但上好的古墨、古画也还是有几件的。”在他看来,都是皮肤上的问题,怎么就不一样了?她能给莫天安看得,当然也能给张欣看得,这样的推三阻四,无非就是拿捏架子而已,只要许以重金打动了她的心,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安怡轻轻勾起唇角:“我不缺钱,也不爱附庸风雅。太后娘娘虽说不许我轻看自己,但侯府请医,我不好不去。此外,寻常病患只有危急得很的我才会上门诊治。倒不是拿大,只为分身乏术,一不小心就会得罪人,只好定了这个不成为文的规矩。”也就是说,人家是侯府的嫡出公子,贵妃的亲弟,人家请我上门去瞧病,我当然不好不去。你们家呢?你只是个七品小御史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要么你就让张欣亲自上门来求医,要不就去找别人。
田均听懂了这话,顿时无地自容,颇有些羞恼,想就此拂袖而去,却又实在别无他法,更知道张欣一定不会亲自上门来求医的,只好厚着脸皮道:“小安大夫实在忙不过来,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不知您可有什么合适的大夫推荐?”
果然为了前程,什么脸面都可以不要,一个本来就没有心的人,何必与他讲心?安怡至此再也没有想质问田均的心思,爽快道:“了然大师或可有办法。他这方面比我强得多。”
田均被拂了面子,始终有些撑不下去,含糊应了一声就要辞去,却又听安怡和气地道:“大师若是不肯去,田大人可说是我推荐的,他大概还会给我几分薄面。”
田均总算觉得之前的挫败和耻辱感稍微减淡了些,他就说嘛,无冤无仇的,就算是张欣之前慢待了安怡,安怡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怎可能随便就与他们家交恶?何况张欣身后还有尚书府。但到底是男人的自尊心受了伤害,没法儿再对着安怡笑,便随意一揖,告辞而去。也无心观赏安宅的布局风景,三步两步走到门前,急匆匆的一头奔出去,险些撞上一个人。就在他惊觉要出岔子,忙着收住脚步的同时,斜刺里一双有力的手已经将他拨得转了个圈,有人高声斥骂道:“怎么走的路?”
第205章 另眼相待
田均心里本就有一团怒火不停地往外拱,见对方如此霸道不讲道理,心中更怒,又想着会亲自上门来求医的也不会什么高贵人儿,就算有,也最多不过是豪奴,便还没站稳就回敬了去:“哪来的恶犬挡道还要『乱』吠『乱』咬?”
骂他的人没还嘴,险些被他撞着的那个人倒轻轻笑了一声。笑声淡淡的,丝毫听不出半点火气,但是田均整个人都僵硬了,他终于看清楚他面前这个玉树临风、穿着银灰『色』常服,绾着墨玉簪子的漂亮男子是谁了。正是那名满京城的棠棣公子棠国公。
后悔一点点的漫上来,沮丧害怕担忧如同『潮』水一般把田均淹得喘不过气来。同时还有那么一点点不服,凭什么呢?就算是他不小心撞了人,对方也不该出言不逊,他虽然位卑官小,但也是颇有才名的读书人,很有名气的新兴能臣,他就不信谢满棠能把他怎么样。不然他就弹劾谢满棠!他可是御史!田均拿定主意,把胸膛又挺了起来,毫不退让地回视着谢满棠。
谢满棠似笑非笑地扫了田均一眼,提步就往门里走。赵春有些拿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这可不像是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少不得紧跟几步,想要提醒一下。还没等开口,就听谢满棠云淡风轻地道:“把这条瞎眼没骨头,只会汪汪『乱』叫的癞皮狗给我扔出去!摔得好有重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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