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陈顾回回宫之后,思绪即刻陷入往昔回忆。忆起上一世校场那日情景。校场那天,白昼时分司马君缘勇夺魁首。晚宴时分,众人划分两拨。一波乃父皇于前朝携大臣与各国使臣共饮设宴;一波则是皇奶奶引领皇孙贵胄、家族女眷、世家子弟等,于御花园举办芙蓉宴。上一世,陈顾回身为陈国太子,自是随皇上在前朝主持大局。而司马君缘孤身前来,其父亲仍戍守边疆。加之这所谓的芙蓉宴,实则为世家未婚子女相看而设。司马君缘无论年岁抑或婚配状况,加之白日在校场的卓越表现,遂被皇奶奶邀至赏花芙蓉宴。便是在这芙蓉宴上,司马君缘结识了他后来的将军夫人——礼部侍郎家的庶女李芊芊。
回想起李芊芊,陈顾回便满心恼怒。上一世司马君缘遭诬陷与敌部通敌,战死沙场之后,这李芊芊竟决然打掉司马君缘已然足月的孩儿,并伪造和离书,声称司马君缘赴战场前就已向她提出和离。李芊芊这般作为,无非是想撇清与司马君缘的关系。不行,这一世他决不许李芊芊与司马君缘相见,即便相见,也绝不让她再纠缠自己的君缘哥哥。是的,在他内心深处,已然认定司马君缘就是他一人的君缘哥哥。
西元见主子来回踱步,身为合格的狗腿子,赶忙趋前询问:“太子殿下所忧何事?可有西元能帮上忙的?”太子陈顾回当即吩咐:“你去司马监牵一匹汗血宝马过来。不,你就把前段时间良国进贡的千里驹给孤牵来。”西元领命而去。
陈太子陈顾回望着这千里驹,只见它毛色似赤焰,于阳光下熠熠生辉,鬃毛飘逸仿若流云,双目炯炯,透露出非凡的灵性与威严。那矫健的身躯,肌肉线条流畅且刚劲有力,每一步皆似携风带雷。马蹄坚实,敲击地面发出清脆之响。
陈顾回问西元:“你觉得此马如何?”西元即刻谄媚回道:“殿下看中的马定然是绝佳的。”陈顾回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而后打了一个响指,此时暗卫七九现出身形。太子陈顾回自幼有师傅教授武艺,多是为强身健体之用。陈宣光帝根本不许他进行诸如骑马这类运动。只因陈宣光帝之前有一位皇兄,乃是因马受惊摔下马而亡,最终也未查出马受惊的缘由。陈顾回作为先皇后留下的唯一子嗣,陈宣光帝自是不会让自己精心培育的太子有任何生命之虞。故而陈顾回根本不会骑马。上一世陈顾回学会骑马,还是司马君缘所教。可如今他不能在人前骑马,遂叫出七九,让七九骑着马溜一圈给他看看。七九领命,骑上千里驹在太子庭院转了一圈。陈顾回问七九:“你觉得这马如何?”七九回道:“回殿下,此马乃世间罕有的千里良驹。”陈顾回听了,放下心来。对西元说:“你将这马牵去司马监,并吩咐若校场比赛当日,司马君缘需要骑马,就以此马相赠于他,就说是孤所送。”西元领命。
待到校场比赛当日,司马君缘如前世一般,着红色骑马服,并依皇帝旨意耍了一套长枪,百发百中。赛后得知这千里良驹乃太子陈顾回送他的见面礼,他更为惊诧。因他自幼在边关长大,跟随父亲军中历练,对马颇为了解。这千里良驹,价值不止百万,更是难得一见。怎就这般直接送与了他。他心中愈发担忧皇室对自己父亲的忌惮,如此拉拢他,是否有朝一日盼他与自己父亲反目。他此时也无暇多想,只能依宴会安排来到御花园的芙蓉宴。
走进芙蓉宴,司马君缘身边皆是在京城长大的达官贵人家子女,多是世代簪缨,而他显得格格不入。他身边只带了一个小厮,这小厮亦非寻常人,乃是父亲副将之子。只因此次他单身赴京都做太子陪读,父亲甚是忧心,副将主动让自己的儿子跟随他前来,以小厮的身份相互照应,万一有事也能帮衬一二。
在进入芙蓉宴之前,御花园门口有人拦住了他的小厮,言这是皇室庭院,所有家仆皆要在宫外等候。于是他只得只身赴宴。他的身份极为尴尬,京都达官显贵皆知,表面上皇上邀他来当太子伴读,实则是作为质子留在宫中。是以几乎无人与他搭话,皆不想被皇帝怀疑结党营私。
就在此时,荷花畔有一女子落水,大声呼救。他赶忙前去,刚欲跳入水中救人,他的手却被一只手突然牵住。他低头一看,竟是陈国太子陈顾回。只见陈顾回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仿若根本未闻女子呼救一般,小声说道:“君缘哥哥,怎校场比试过后也未曾来找我喝一杯酒呢?”由于陈顾回贴得太近,说话间,呼吸热热地拂在司马君缘的耳朵上。忽然,司马君缘感觉自己的耳朵愈发滚烫起来。就在司马君缘刚要回应那女子的呼救声时,他甩开陈顾回,刚想再去救人。陈顾回又拉着他的袖子说:“君缘哥哥不必去,我已让我的暗卫去救她了。”只见空中一道黑影跃入荷花池内,将呼救女子救起。这女子正是李芊芊。
看到司马君缘望着李芊芊那略带怜悯的眼神,陈顾回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酸意瞬间弥漫开来。他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心中愤愤道:“君缘哥哥,你怎能对那李芊芊露出那样的神情?她不过是个工于心计的女子罢了。上一世她害得你还不够惨吗?这一世我绝不会让她再有机会接近你。”
陈顾回越想越气,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拳,指甲都嵌入了掌心而不自知。他那明亮的眼眸此刻也被嫉妒和愤怒充斥,全然没了往日的淡定从容。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暴露情绪,于是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
李芊芊此时狼狈不堪,身体瑟瑟发抖,衣裳尽湿。旁边有经验的公主嬷嬷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衫,盖在李芊芊身上。众人再回头,那黑影已然不见,只当是皇宫中随处可见的暗卫。于是有人开始议论:“怎会好端端有暗卫?”要知能够携暗卫进宫的不过是皇帝或者太子殿下。众人这才注意到太子和刚来京城的质子一同站在荷花池上的桥上。
只见太子陈顾回身着华贵的太子服,头戴璀璨金冠,面若美玉,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周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仿若仙人临世。而司马君缘身着鲜艳的红色骑服,身姿挺拔如松,眉如远黛,目若朗星,英气勃勃。两人并肩而立,美如画卷,令人心醉神迷。
如此两个英俊的男子,令人赏心悦目,众人一时失神。不知谁突然回神,全部跪下,行三叩之礼给太子请安。司马君缘站在太子身旁一时愣住,竟未跪下。待众人皆跪下后,他才回过神来。正当他屈膝之时,太子一手扶住,对众人道:“大家免礼。”众人起身,司马君缘这礼终究未行。
太子对众人说:“孤听闻皇奶奶备有芙蓉宴,还有芙蓉酒。这不嘴馋,想来尝一尝这芙蓉酒。大家不必在意孤,孤不过是一过客。”言罢,太子陈顾回向皇太后走去。皇太后见自己最疼爱的皇孙走来,满脸慈祥地笑容,伸出手,拉着陈顾回嗔怪道:“你呀!也不知待在前殿,帮你父皇,却跑到我这里来调皮。”陈顾回牵着皇奶奶的手撒娇道:“父皇那里的吃食哪有皇奶奶这边的好。而且皇孙就想待在皇奶奶身边呢。”皇太后被这皇孙逗得开怀大笑。
皇太后转身对众人招了招手说:“你们继续赏花吧,我带着太子进里屋。”太后与太子一走,场面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李芊芊作为庶女本无机会参加皇室夜宴,然礼部侍郎宠爱妾室,便让其嫡姐李荣与李芊芊此次共同赴宴。李芊芊外出的机会本就不多,世家之间走动多是嫡女相邀,甚少邀请庶女。于是李芊芊打算在这一次宴会上孤注一掷,掉入荷花池,看哪家公子救她,随便嫁给哪家公子也能改变自己庶女的命运,不用像如今这般一直因庶女身份被人轻视。她自认为自己琴棋书画、样貌女工皆胜嫡姐一筹,却只因母亲是妾室,处处被嫡姐打压。此次皇宫芙蓉赏花宴,来的都是世家大族的未婚嫡子。她父亲礼部侍郎在京都本就算小官,再加上她庶女的身份,无论如何她此举都不会亏的。谁曾想竟有太子前来,还让自己的暗卫救了自己。她心中暗想,若当时是太子救了自己,那该多好。太子清风霁月,乃京中所有女子的最佳夫君人选,即便当不上太子妃,就是做个妾室,以后太子继承大位,她也不再是妾室的身份,而是皇妃,自己的孩子若他日诞下儿子,也能争一争那个位置。她越想越气。
就在她嘤嘤哭泣之时,旁边的嫡姐李荣上前劝道:“莫在这里哭了,让人看了笑话。”李荣哪里知道这哭三分真,七分假,只因李芊芊看到三皇子正向这边看来,男子嘛,就喜欢女子柔弱些才好。果然,三皇子见她可怜,于是走过来问道:“是否需要帮忙?”李芊芊立刻摆出娇柔姿态说道:“谢三皇子,只是今日这般,怕是回家要让父母蒙羞,给父亲丢人,怕父亲责罚罢了。”这话说得,让旁边之人开始揣测,加之她庶女的身份,难道在家有被欺辱?她的嫡姐本就不聪慧,并未听出她话中的意思,顺着她的话说:“确实今日言行有失,还是赶紧回府吧。”嫡姐李荣这话更是让众人坚信,李芊芊在礼部侍郎家过得并不如意。
司马君缘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也心生一丝怜悯。太子刚和皇太后讨要了一个点心出来,就看到司马君缘站在远处,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李芊芊,心中醋意翻腾。这司马君缘上一世就被这绿茶所骗,这一世若不是自己拦着,怕还是要被骗。想到这里,太子下定决心,不就是绿茶吗?谁好像不会似的。自己也要软弱,也要无辜,也要被人欺负,也要被人保护。
三皇子刚想命人帮李芊芊换套衣裳,就见西元走过去,奉太子之命领李芊芊去换衣服。众人大为惊讶,一向清风霁月如仙人般的太子从未与任何女子打过交道,此次却帮助李芊芊,难道是看上这庶女了?殊不知太子只是见李芊芊在他眼前晃悠心烦,想找人赶紧把她带走。
三皇子笑着向太子走去说道:“殿下今日好兴致啊,不仅来赏这芙蓉酒,还一再帮助这官家小姐。”说完压低了声音,开玩笑地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弟弟你对这女孩子有意思呢。”陈顾回听了这话,忍不住嘴里发出“啧”的声音,眉头紧皱,眉眼也皱了一下。三皇子哈哈大笑,离开了。
司马君缘抬头看到他们在说话,但因离的远并未听清说了什么,只见到陈顾回脸色不好,甚是委屈,眼眶微红,随着脚步略显踉跄地朝司马君缘走去。
走到近前,陈顾回微微仰头,眼中泪光闪烁,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君缘哥哥,三哥刚刚说我,身体孱弱不堪大用。我心里好难受。我自小就努力做到最好,可还是得不到他们的认可,还总是被他们欺负。”说着,陈顾回吸了吸鼻子,身体似是无力般轻轻靠向司马君缘,“君缘哥哥,你以后做了我的伴读会帮我,你会一直陪着我,对不对?”
司马君缘见他这般柔弱可怜的模样,心中一软,忙道:“太子殿下莫要将三皇子的话放在心上,他许是一时糊涂。”
陈顾回轻轻摇头,眉头紧蹙,一脸委屈:“可我真的好委屈,我把他当作他们亲人……”说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仿佛随时都会落下。
司马君缘看着陈顾回,目光中多了几分疼惜:“殿下,您的才华和努力,众人有目共睹。”
陈顾回用衣袖轻轻擦拭眼角,哽咽着说:“你身手如此了得,是不是也像他们那样嫌弃我体弱功夫差?”说罢,转身欲走,脚步虚浮,仿佛随时都会摔倒。
司马君缘急忙拉住陈顾回的衣袖,诚恳道:“殿下,臣绝无此意,愿为殿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陈顾回这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眼中含泪望着司马君缘。
司马君缘听了这话,大为震撼。震撼的是这太子并不像他们之前了解的那样,生活得如鱼得水,人中龙凤。看来皇室兄弟之间还是有争斗,他也活得如此如履薄冰。更为震撼的是,太子竟将三皇子对他的打压直接告知于他,如此交浅言深又是为何?
太子陈顾回见他犹疑,于是说道:“我自幼体弱,不能习武。这身子也不是很好,从小就被几个皇兄和皇上欺负。他们都瞧不上我。虽然我文采尚可,但是像这校场比赛,我是完全没有能力参加的。因这事也常被嘲笑。他们常说我这身子撑不住大事。”再加上他白皙的面庞,无辜的眼神,泛起的眼中的泪光,让司马君缘一阵心疼。于是抱拳说道:“臣愿辅佐太子。太子人中龙凤,从小聪慧过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此乃陈国大兴。”
陈顾回见他果然吃绿茶这一套,心中窃喜,更加下定决心,以后定要在他身边示弱,拿下他。
芙蓉宴上,众人各怀心思,陈顾回最是高兴找到了日后与君缘哥哥拉进距离的妙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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