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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将手插在裤兜里,唇边青烟袅袅,穿草鞋的脚尖情不自禁地打着节拍。有点像在大学里出了研究成果,正待高教授嘉许时的神态。
余社长不接夏梦蝶递的香烟,却把那页工分表取下来,又细看了一下,点头说:“嗯,倒像是满勤。”
走到陈闻道身边继续说:“但是我从没见哪家哪户,还有别的哪个知青组,像你这样把工分表在屋当中挂起的,说明你这个人哪,头脑里有种资产阶级的东西在作怪!”
把工分表折起来捏着。陈闻道被兜头浇了这瓢冷水,头脑一下子懵住了。
余社长清了清嗓子,还要继续火辣辣地训斥他,不料夏梦蝶脸红红的,上前道:“余社长,这是我挂的呗!因为全组数他的工分最高,所以我把他这张工分表挂出来,让大家向他看齐。”
余社长愣一下,便不言语了,听其他干部扯了几句白。忽然又问:“这页工分表怎么是单零的?工分簿呢?”
殷克强答道:“工分簿在他那里嘛,他取下来,说是便于——”
陈闻道曾对殷克强说过,他把自己的工分表挂出来,是为了让社员监督记分工作。这与夏梦蝶刚才的说法不同,殷克强倒有些莫名其妙。
余社长性急地打断了他的话:“哪个他?”手指着陈闻道问:“他是记分员?”
夏梦蝶赶快指着杨灵说:“不是,记分员是杨灵。”
余社长这才仔细看了杨灵一眼,因见他瘦高个儿,眉目清秀,头低着,心头不禁有些诧异:“嗬,有长得这样腼腆秀气的男娃儿,往常开知青会我咋没注意到?”遂不再说什么,抬脚要离开。
夏梦蝶笑咪咪地拦着他,索要那张工分表。他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反而背着手继续朝外走。
夏梦蝶没法儿,只好上前拉他的手。余社长全无思想准备,手掌被这纤纤玉指掐住,一下子连肩头都酥软了,工分表被她轻轻抽了去。
余社长被她这种轻佻的举动搞得十分恼火,观察无人注意,心跳才减缓下来。
他觉得腿是软的,就在门厅站着,用亲切的口吻同夏梦蝶说了会儿话,仔细询问了全组的生活、学习情况。这本是他来这里的目的,刚才对陈闻道发火就忘了。
他针对陈闻道的问题又叮嘱道:“把这个人放在你组上,目的是要你多管束、多教育他,千万不能助长他的资产阶级虚荣心啊!”夏梦蝶边听边点头,他这才满意地走了。
夏梦蝶又独自在门厅站了一会。因她去拉余社长的手时,感到有一缕冰冷的目光在盯着她,她当时也没管,此时才觉得脸有些发烫,故她站一会等红潮褪了才进屋去。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柳石、杨灵戴着斗笠拿撮箕捉泥鳅去了。夏梦蝶推开黑屋子的门,叶子烟味呛得她想咳嗽,又看见一点殷红的火光,忽明忽暗,知道陈闻道在里面。
她想开导两句,却想不出合适的话,反倒用埋怨的口吻说道:“你呀,这么大个男子汉,还跟秀秀打打闹闹的,真是!”
陈闻道没做声,只深深吸了一口烟。借着烟头的光,夏梦蝶看见他脸皱得像只苦瓜,人也显得苍老了。她心里发酸,又有些发热,就慢慢退了出去。
水秀一直没下楼来,晚饭是夏梦蝶给她端上去的。传下话来:她发誓不给陈闻道做饭了,要他单独开伙,不然就男女生分开开伙,再不然她就一个人开伙,三者必居其一。
大家对此都束手无策。一连几天她都不吃组上的饭,要自己做。
柳石偏坐在灶门前吃饭,吃完饭仍坐在那里,阻止她做饭,于是她就跑到玉珍家去借饭吃。
这天封岳来了,见此情况,劝陈闻道暂时回避,到二队去搭伙,这样矛盾才算缓解。
几天后,陈闻道硬着头皮,随夏梦蝶上楼去负荆请罪。水秀脸朝里歪在床上,好象在哭。陈闻道低声下气说了几分钟的话,下去了。
夏梦蝶见水秀肩头不停地颤抖,忙去扳她的脸,见她偷偷地笑个不停,于是也笑了,啐道:“死丫头,你会捉弄人!又哭又笑,黄狗飙尿,你羞不羞哇?”
水秀翻身坐起来,刮着脸道:“哼,谁羞不羞?该羞的是你!还在社长面前帮他说谎呢!你这样卫护他,干脆也跟着杨娃柳娃,叫他陈哥嘛!”
夏梦蝶面颊通红。水秀收敛了笑容,发狠地说道:“哼,虽然这次算了,他下次再惹我,我一定不许他端我做的饭!要端,我给他倒了!”
作恶捣蛋
秋收后,队上粮仓要人看守。这里经伙食团之后几年的调养生息,吃穿有余,很少发生偷盗,守粮仓基本上就是在那里睡个觉,而每晚有四个工分。
这个美差本是陈闻道争取到的,他又拱手让给了夏梦蝶和水秀。
这天黄昏时分,杨灵和柳石扛□□下河滩打野鸭子,在河边蹲了小半夜,一无所获就回来了。
他俩因两手空空,失落惆怅,要在这恍若白昼空空荡荡的晚上,再去干点什么。在原野逛了一会,不觉就来到晒坝上。
米县素有月亮坝儿的美誉,秋夜的月光更皎洁。生产队的晒坝原是块土场,今秋新打成了石灰、炭渣、粘土等配合的“三合土”,类似于水泥地。
此时晒坝上泛着淡蓝的光辉,像有一层湖水在荡漾。晒坝北风头的仓房浸沐在银辉里,好象在慢慢地融化。周围树木筛下大片阴影,萤火虫在其中一飞一闪、一飞一闪。
他俩在晒坝上溜达一会,不由就萌发了恶作剧的念头,要吓一下仓房里的两位姑娘,使她们乖乖还位给陈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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