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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老梢工是长征的逃兵,军龄两个月。其中四分之一时间就在此驻扎劫富济贫,这真是神仙过的日子,但是北上了,在一场激战中他不得不跳进山沟躲避炮火,他根本没有枪,只有一把砍柴刀,与队伍失散。
“你怎么回来的?一路上讨口?”局长问他。
“一路打短工呀,还差点当了地主的女婿。”他说得笑呵呵的,随后又愁眉苦脸,“我还是很后悔呀,挨!生活过得一天比一天苦,比当年舞枪弄棒的时候还苦。那正还可以打土豪呀,现在你就是逃荒都要先批准,要揣证明。你看你们住的这片房屋,就是去逃荒被拦回来了——为啥要拦回来呀?”
局长迟疑一会,本欲照着惯常口径敷衍,甚或干脆否认有这回事情,即使对当事人,一样可以否认。但他忽然觉得辛酸而且很悲愤,遂响亮答道:“为啥?因为城里一直在宣传人民公社好呀!”
有几个知青站在红军碑前看上面的字,又朝那边的干校眺望一会,这边的谈话也听见了。遂走过来笑问:“老同志好!从你们干校那边,好远,都闻到一股药香?”
科长笑道:“一看你们就是些知青!你问的药香,那是我们这里的干部水土不服,生病的多,大家又都相信中药,所以一间间宿舍里都在用土罐子煨中药,所以药味——你说的药香,药香四溢。哦!你们看她来了,她就天天在吃中药。”
却见过来一个女人,她的身材修长且凹凸有致,有微突发亮的前额和性感的腿,披着乌黑打圈的长发,这可是“自然卷”,文g以来只有疯子才会去烫发,也烫不成,理发匠不可能也是疯子。
知青都饶有兴趣打量她,她却惊恐不安注视着这些知哥知妹。哎呀,竟是个疯子!“红颜薄命”真是古今同训!在干校和小镇都传言她就因为自然卷的乌发和修长的腿而被管着她的人□□。
白天她还是正常的女人——不看她惊恐的眼睛的话,与妇女们一样系着围裙在猪场喂猪。晚上她常常在外游荡,从黑夜深处会传来她时高时低的叫声,有时令人毛发倒竖,有时“又像在较床”,干部——学员们说。
有天,是个酷热的午后,人们在河湾发现一具女s,在烈日暴晒下,她□□得连一丝阴影也没有,洁白纤长的脖颈微微朝后倾斜,仿佛枕着这整条长长的河岸。这是后话。
而此时,疯女人与知青对视一会,惊恐的神色慢慢消失,笑一笑便离开了。
这群知青却是茂生、瑞莉、钱亮、秋霞、浪子和子羽。
子羽瞅着疯女人的背影,叹口气说:“唉,这就是g校哇?把人都变成了鬼。”
教育局长正色道:“小伙子,你这样说话,要犯原则错误啊!”
浪子讥笑道:“你真可怜,再过一年半载,你恐怕也要变成鬼!”
局长未免老羞成怒,激动说:“你说得好!不是再过一年半载,我已经成了鬼了,在她之前!我是怎样变成鬼的?就是你们这些造返派!是你们把大批干部打成了鬼!”
杜茂生道:“行了吧?听我说几句。文化g命把一些人变成了鬼,这是事实。其中有些人本来就是鬼,现了原形而已,譬如地富反坏,死不改悔的□□,还有那些搞□□的。
“也可能有个别好人,受了冤枉或者刺激,也变成了鬼,有的甚至变成了刀下鬼,这也并不奇怪,很正常。为了□□的崇高目标和理想,本世纪以来,几代人前赴后继,血流成河,才仅仅血流成河!
“在今天,在世界革命成功的前夜,再流一两个人,一千个一万个一亿个人的血,再有一千个一万个一亿个十亿个正常的人或者好人被变成鬼,怕什么呢?
“哪怕成了鬼的世界,哪怕血汇成了海洋,淹没了地球?历史的行动要求暴力、血腥、无情!要么历史的行动至上,要么形而上的人性至上,二者必选其一。
“啊,让魑魅魍魉、血雨腥风来得更多更猛烈些吧!”
他说完就和瑞莉背起行囊,按既定的计划南下,去参加解放全人类的斗争。与颓废打退堂鼓的钱亮,及浪子、秋霞、子羽握手话别。
局长、科长对茂生的高论都只好噤口不言,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红魏兵。一样的暴力论者,今天怎么成了死对头?
大家朝河心的船挥手。钱亮触景生情,顺口对诗人子羽说起U市武斗中红魏兵小报载的讽刺诗,风萧萧兮U水暖,壮士一去兮又复还!
子羽感慨道:“原句是不复还。你觉得他们此去,是又复还还是不复还?”
别有天地
子羽、钱亮跟假女一同进山去。那些农场知青都被突发事件打断了计划,只剩下他俩不改初衷
在山径上走了大半天,子羽和钱亮累得喘气,假女仍步履轻快。
这两个拖在后面议论,子羽道:“农场知哥都说他比女人还女人,惟一不像女人的,就是胆子大,还不晓得他的脚劲好!”
钱亮道:“还以为他是个游手好闲之徒,可能并非。”
他们先看见零星、小块的花,十几朵,几十朵,红红黄黄,轻盈婀娜,这已经够好看、够迷人了。
后来出现一片片大红、玫瑰红、粉色、白色、蓝色、紫色的田野,大红、玫瑰红、粉色、白色、蓝色、紫色的波涛和火焰。
呀,不是波涛也不是火焰,也不是花,并没有一朵一朵的花,就是光芒,大红、玫瑰红、粉色、白色、紫色的耀眼光芒!
哎呀,他俩的疲劳感顿时就没踪影儿了,跑进去在光圈中打着旋儿,在光圈中惊讶顾盼,在光圈中呢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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