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格非解释道“此地去历城千里,旅途多有不便,遂不敢携之。”
王苑之沉吟片刻说道“朝廷之事,多在你我之命途横生枝节。你先贬谪千里之外,如今你叔父危在旦夕,而他自己却不知悔过,快折煞我与汝祖父(指王拱辰)了。”
李格非急忙说“多年未见,祖父大人可还安好,当年若非他之怜爱,提携我与甄儿恐难有姻缘。他也算是我入得汴京的引路人。”
“你祖父目今身体状况大不如前,虽然头脑清醒,但是老眼昏花,人之暮年,其气靡也”王苑之叹息道。
“待我去看望他老人家。”李格非在丈人王苑之的引领来到祖父王拱辰的房间,只见老人家正在吃力的看书,见有微影借光,老人家抬起头来,问之何人,李格非答曰“我是您孙儿的夫婿,李格非。”
老人家反应还算快,言说“李文叔来也,我儿(对李格非的昵称)远调,久未见矣。今日归来须好酒好肉侍之,我们祖孙要痛饮三百杯,以叙过往前程。”王拱辰必然已看破尘世,此时正无卑贱俗礼之忌讳。
李格非忙说“祖父大人,我为叔父之事而来。须往看之,待回头再来与您痛饮。”
王拱辰叹道“我这小儿,自小便会与我作对,我反对王安石变法,他却支持,明摆着要跟我唱反调,不过变法之道,无关对错,只是时利罢了,我不怪他。你去看一看他也好。不论朝廷如何处置,都乃是天命所属。”
李格非遂来到王贺之的房间,他是一个人在房间里,这种情况可以称之为“闭门思过”,也许王贺之就是被家人强行关起来的,因为在变法激进者的脑子里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错的,当然其实根本没有对错,就好像一个人的信仰,信仰即是心之所向,王贺之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人与自己异见,包括这个家里的所有人。
王贺之透过光影瞧见外有人过来,厉声喝道“不要来看我,我不想见任何人,”待到看见李格非,却突然转了语气“侄婿!”或是感觉到李格非是这么多天来唯一的外人,又同遭官家不公,同病相怜,遂相见,王贺之这么多天一人被关在这一方天地,看到李格非仿佛见到了救世主,“贤婿,你说变其法,才能成其命,旧法冗沉,尾大不掉,大宋要飞腾,仰万世之功,革之方能轻身成长,大宋才有望发展呀!”
李格非道“世事都是这样的,你要破旧立新,必然引起不愿舍旧之人的反对,立新当可,但是破旧则不行,破必遭反对,若是破之力未能大于阻之力,你欲破之,必得一身伤痕。变法之力本来就弱,现在皇帝薨,变法再无支撑点,破之力反为旧力破之,世人慨叹,前人之功业将毁于一旦。”
王贺之反驳道“贤婿,你这是故换执念,我们论新法与旧法之优劣,择优者而取之。你却说用‘力’之说转而言它,你莫非是旧党派来的说客。”
李格非慌忙解释道“非也,‘非’也曾见识一人,名唤唐国昌,他乃力主变法之人,曾为王公之左右,现在只在历城作一无官籍县尉,为何呀?”无官籍县蔚,大概就是一种由地方推举任命,不在朝廷登记的官职,大意可以理解为现在的“临时工”。
王贺之似是记起此人,“此人莫非是因流民之罪,去职,去功名。从此与汴京殊途的唐国昌”
李格非道“叔父所言,是,也不是。”
“何以解说?”王贺之一脸疑问。
李格非解释道“唐国昌被革去功名,表面上是民乱罪所致,实则因为新法,众人皆知民乱之事早已过去数年,是时刑部早已查明其并未参与民乱,唐国昌能取得功名,并有所任职,吏部应当调查过此人底细。他的所有过往皆不是障碍,但还是被革去功名。主要原因是反对之力要削弱变革之力,只要新党有力强能干之人,旧党就会不遗余力的攻击之。旧党不敢攻击皇帝,也不敢攻击王安石公,所以只好找能下手的攻击了,这下诸如唐国昌和叔父之流则成为主要攻击对象,只要新党少一分力量,旧党就多一份胜算。而唐国昌参与流民之事,不过旧党用来把水搅浑的借口罢了。唐国昌无疑是新法的牺牲品!叔父今朝得失恐怕与之类似。”
王贺之听了此言,不仅假装没有理解,反而怒道“原来贤婿以为我也是变法的中坚力量,所以被击倒,被看押。出去,滚出去。”
此时,无论是时空上,或者是“结界”上王贺之和李格非都不在一个世界,两种不同的观念既没有发生碰撞,更没有相互缠绕,就这么随着一声“出去,滚出去”就结束了。
看到李格非踉跄的被赶了出来,王苑之在外却是噗呲一笑,“他就是这样,谁的话都不听。”
李格非叹道“此不会影响他的性命吧!”其实李格非更想讲“这不会影响他的脑子吧!”
王苑之道“变法之罪,不至于伤及性命,只是恐前程难保,唉!我们王家还指望他有什么前程呢。”
李格非听完方才放心,原来王家对此事早有心里准备,只是甄儿把事情想复杂了。
李格非当晚在王府吃酒自是不在话下,至于和王老令公(王拱辰)喝了多少酒,那就不记得了。
李格非的王府之路就这样草草了之。
李格非回到官舍,与其他外放回来的诸如晁补之,董荣等刚接到朝廷通知,下个月初一上朝,让各级官员及早准备。
不时间,已至初一,文武百官近百人分批走进宣德门,其中李格非等一应谪官列于队尾,缓缓入宣德殿,皇帝端坐,但是却因年幼,长翅帽显得格外突兀,略显摇头晃脑。在皇帝的侧畔,就是皇帝的祖母高太后,神宗去后一直是她在宫中操持,更是有力挽狂澜“除腐立新”之名。如今第一天临朝称制,威仪势必甚嚣天外。
文武百官分列两班,宣德殿庄严肃穆,高太后先言“先皇在世,太子已立,此当更无异议,赵煦乃先皇正朔,理应为大宋之主。”
台下众人皆细小声啼“是呀,是呀。”小皇帝虽然调皮,此时倒是分外懂事,一切都听主母言语。
高太后言罢皇帝即位之事,稍等片刻见各人无多言语,即讲“诸位大臣有何朝奏,速速报来”此时依然无人言语,若是在别朝国之大丧,京城百姓当是千头百绪的乱成一团才是,可是大宋与他朝不同,皇帝去只悲怜三日便可恢复如初,与常人死并无二致。大殿上静悄悄的!
当然无论如何这新旧承替,都应该有点动静才是,新皇初立,又有各类谪官入京,本该有更多事发生,而今却悄无声息,岂不是奇怪吗。实际每个人的内心都在暗潮涌动,今天必有大事发生,只是欠缺一个导火索。
河东路经略王安礼(王安石幼弟)出来说话“臣等防守西夏数十年,西夏惧我数十年,大宋可往灭之,永绝后患。”
高太后道“西夏国力微弱土地贫瘠,得之无益,况大宋立国多年未轻言灭国之战,将军之话过矣”。
又一武将说“西夏虽小,但他耗费军资已逾供辽岁币一半,辽国胃口也越来越大,恐日后难以为继。”
高太后听闻这些,显然这两个武将的话奏的都是些无关痛痒之事,今天重点不在边关防务,而在于如何清理新党余孽,这一朝文武没有人愿意开这个头,大概所有都是这样想的,高太后必须想个法子把这把火燃起来。遂问“龙图阁司马光,你认为二位将军所言边关之事当如何是处理。”
司马光不慌不忙的,甚至还抽时间理了一下衣襟,“太后,臣所述,当今之后,不在边关,而在朝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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