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贺兰楚石想要认错,想要跪在父亲面前请求原谅,想要服软不再呕气,早已就失去了那个机会。他可以脱掉上衣于父亲坟前负荆请罪,但谁会回应他?
“让它过去吧,这种事,不需要传递给下一代的。怎么说,我的侄子,还有你,与弟妹,都还是贺兰家的人”贺兰越石坐在地面上,怔怔地看着听着弟弟控诉自己的这一切,那张开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没有过多的解释与安慰,却只能是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句话。
他的态度,他的性格,他的才华,于此刻毫无用处。存在于世上的亲人,他只剩下了弟弟。母亲与父亲的临终遗言都可以不谈,如果再失去了兄弟,那他贺兰越石就没有家了。而如果没有了家,那要家族又有何意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贺兰楚石却是一阵狂笑,笑得夸张疯狂,甚至于眼泪都快出来,仿佛方才贺兰越石的话是世上最可笑的笑话。这般疯掉疯狂后,他伸手点指着头顶的天空,厉声吼道“就算我想让它过去,它能吗?!上面的阿耶阿娘能吗?!”说着捶了几下胸口指着他“我这里!你那里!能让它过去吗?!你不提我不提,父亲就不是我贺兰楚石气死的吗?!”
“这是我贺兰楚石犯下的罪!我贺兰楚石生生世世都要背负着不孝的罪名活下去!”贺兰楚石站不住地跌倒在长亭的座椅上,像一个因不懂事而闯下大祸后忏悔的孩子,突然又是躲在那里低声泣言“我成功了,别人再提起我贺兰楚石的时候,不会再说是你贺兰越石的弟弟,而是那个气死父亲的不孝子了!”
亭外,那年轻的妇人拼命挣扎开兄长拦着拉着自己的手,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住那瘫倒在角落里的丈夫。那一瞬间,她敏锐地察觉到丈夫的身体猛地颤抖一下,接着就是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胳膊;很用力,所以很痛。可看见丈夫的脸色惨白,她立即紧紧地搂着他入怀,这年轻的妇人却是忍不住为他而失声痛哭起来“大兄,是海棠的不对,是海棠偏偏要嫁与夫君的,也是海棠不让夫君回家看望公公的!你们要怪、要恨,就恨海棠好了,与夫君无关!”
少女初为人妇不久,很多事还仍旧没能学会,那些个胡搅蛮缠的性子还依旧残存其身,可是她对于他的爱,是自内心的!无所谓英雄救美,无所谓倾城俊貌,无所谓宠爱怜惜,她爱他,是初见时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愿永远与他同行的痛心与甜蜜的感觉。
即使只有一人会喜欢他,即使只有一人肯要他,即使只有一人会陪着他,那么,那个唯一的人,一定是自己!
“大兄,海棠可以将自己的夫君领走了吗?”咬着下唇,她哽咽着问。今天,她也不希望他一个人扛下一切,他一个人,孤独地转身!
“都再想想吧!”走进来,侯家兄长无奈地暗自叹息“现在的你们,还有我,都不太理智,做什么都无法考虑得清楚;那还是再想想吧,灵州回来后,大家都差不多已经冷静了下来,再谈一谈”
他是这么说,却没有人有动静。这段不少的时间里,这年轻靓丽的妇人一直都抱着贺兰越石。面对着自己的兄长与丈夫的兄长,她心跳得很快,那样的几句请求、恳求之言后,浑身都是不由间变得滚烫。时间的流过,那含着清凉的春风从身边抚掠而过,年轻的妇人稍稍冷静下来“两位兄长,那海棠失礼了”
而妻子顺着她兄长的这样一句话后,贺兰楚石的身体陡然间放松下来,却又觉着身心俱疲。接着便是环住妻子的双手一放,脑袋沉下去偏向妻子的肩膀,随后闭上眼睛,仿佛是死掉一般,任由妻子抱着出了长亭,出了兄长的视线,再没有一句话。
而长亭内,无奈地一笑,侯志军倚在拦杆上,目送着自己妹妹与妹夫的远去。随后,目光落在那边仍旧是坐在地面上的贺兰越石。
对于贺兰越石,感情称不上,然侯志军着实是各种各样的微妙感觉。正如李世民所言,贺兰家老人的去世,是侯家处于舆论与良心道德下端的最重要原因。这种事,侯君集可以嗤之以鼻,因为他认为自己这些年为李家皇室、为国家所做的功劳,足以他在一些方面肆无忌惮起来,这是自己应得的;然而侯志军不行,无它,他太懂事了。
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他与父亲有不同的看法,所以他才会低调到,甚至连侯君集的一些部下都不怎么认识他。
如今,对于贺兰越石与贺兰楚石,他无论如何都是希望兄弟俩可以破镜重圆的。毕竟逝者往已,生者还是要继续活下去。而贺兰兄弟,作为彼此最后的亲人,如果在以后的半辈子都是互相怨恨着的话,那么无疑,这也有一部分是侯家的错,是侯家犯下的罪,尽管没有人给予他们侯家实质的责怪。
所以李世民这样的安排,侯志军竟是陡生一种想哭的心酸感觉。
无论是否有其他的心思在里面,他都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将妹妹与妹夫都带出来——至少先见一面吧,不敢奢望太多,可有些话有些情绪,还是得双方见面后泄出来,然后才能将一切交给时间来缓冲。
即使时间并不会真正的解决掉一切,却可以给予当事人足够的时间,去进行理性与感性的反复思考。
“不起来?”背从依靠的栏杆上离开,侯志军向贺兰越石伸出去手。
贺兰越石则是摇摇头,坐在那里,目光依旧是弟弟消失的远方,带着微微的忧郁和迷惘。
“也罢,我陪你”身体下移同样坐在地上,侯志军与贺兰越石同样的姿态。
早春间这个普通的黄昏,正从西方的无边天际缓缓地落下的,是如血的残阳。而无所谓流逝的时间,长亭里是长时间的沉默。
“明知无礼,越石仍是忍不住想讨教一句,为何侯兄可以与令妹相处得如此和谐?”
“海棠?”微微一怔,侯志军眯着眼睛望向渐行渐远的如血残阳,沉默半晌,方才把目光收来“我说的,侯家人的话,你会相信吗?”
“总不会一点儿都不可信吧?”笑了笑,贺兰越石仿佛一直都是在等待着。
“如果我要说,是被我打过一回呢?”突然间,侯志军笑得爽朗,然而见着贺兰越石一副惊愕的表情,那随即出现在那笑容下的,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与苦涩“比你年长,叫你一声越石不介意吧?”
“抱歉,侯兄作为舍弟的妻兄,此般叫法也是应该”虽说算不上算得上熟人,可侯志军谦逊低调的名声,贺兰越石还是隐约听人提起过,因而此刻贺兰越石的脸上表情有些复杂;当然,先要做的就是道歉了。
“做个比方吧”无所谓地笑了,侯志军毫不在意地耸耸肩“青楼艳辞,从君子才子口中说出来是风趣,是幽默,别人只会夸他不会是个书呆子;可同样是青楼艳辞,从整天只知道逛青楼的纨绔子弟口中说出来,尽管这艳辞在文学上单纯地评价,足以算上一登峰造极的词,但是人们最多的,还是对那纨绔的不屑一顾与更加的厌恶,和对那词的批评”
“同一词,只因所做者身份的不同,人们却是完全两种相反的区别对待。要问为何如此的话,则是因为,在对某件事来作出自己的判断之时,判断者难免会带些主观因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与认识,所以单纯地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做出来客观的评价,很难”
“而跳出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伯父的所作所为,并无大错。平心而论,如若是我的儿子,我也不会让他娶海棠。父亲太过嚣张,仗着圣上纵容而无所顾忌,虽不至于肆意妄为,可与隐王殿下一般无二,有意无意中总是会得罪一些人。而这种可有可无的微不可察的得罪,积攒下来,总有一天会爆开来,便如头顶的高空中,用一卷丝吊住一把锋利无比的唐刀一样,一段时间就会断掉一根。伯父正是因为看见了这一点,才会反对楚石与海棠的婚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挥一挥手,侯志军摇了摇头,露出的无奈而又苦涩的笑容外,语气中也是有些苦涩“我能想得到,父亲自然也想得到,可惜父亲不会相信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的”
“因为当今圣上?”侯志军的谨慎,贺兰越石倒是不在意地补充出来。
“父亲这般做法,他有自己的理由;我却不能不多考虑一些,毕竟功劳是父亲的,如若父亲低调谦逊些,我与海棠沾些光也无所谓,圣上必然会偏颇我们些。不过一份钱不能当做两份花,既然这功劳被父亲用掉,那我们就不能再奢望圣上事事为我们考虑了”侯志军点了点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苦笑“海棠不懂这些的,打小被父母惯着,多少会沾染些父亲的脾性。本以为大些她自己会懂,谁知她见着我事事忍让,却不知不觉间觉得我太软弱了,认为我一点儿武将世家子弟的骨气都没有,自然就是与我慢慢地疏远,兄妹俩的关系也就逐渐地变得不冷不热”
“与自己预想的道路有所偏差,我理所当然地采取了行动”侯志军笑得格外灿烂“就是打了她一顿,狠狠地教训她。用兄长的身份令她从今往后低调些,告诉她,只有侯家人会宠着她,侯家以外的人,没有人认识她侯家海棠!”
“从小培养的娇纵性子,被我狠狠地教训着,她自然也不会轻易地松口;相反,以之为耻,扬言要么打死她,否则迟早有一天会报复回来。可惜她没有等到机会,当时是在府外面,在我教训她一顿后,我们都没能回到府中,而是被突然出现的绑匪抓了起来,直接带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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