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的电话线正式接通了,我会很有礼貌地正常接电话的。”影子说,“有事要我帮忙?”
“我不知道。”星期三说。他顿了顿,然后接着说:“把众神组织团结起来,就好像把猫排成整齐的一行,简直困难透顶。他们天生就不习惯团结。”星期三的声音了无生气,听上去疲惫不堪。影子以前从来没有听过他这样说话。
“出什么事了?”
“太困难了。真他妈的太难了。我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有没有用。看来我们还是直接割断自己的喉咙更省事点,自我了断。”
“你不该说那些丧气的话。”
“是呀,你说得对。”
“嗯,就算你割断喉咙,”影子开个玩笑,想让星期三振作起来,“恐怕也不会感到疼痛。”
“我会感到疼痛的。即使是我们这种人,伤害依然会带来疼痛。你在一个物质的世界中活动和生存,这个物质世界也必然会对你产生一定的作用。受伤会疼痛。同样,贪婪会让我们陶醉,欲望可以烧灼我们的内心。我们不容易死掉,就算死也不是那种寿终正寝的死法,但我们的确会死。如果我们依然被人们爱戴、怀念,那么,类似我们的某个人将会出现,取代我们的位置,把整桩该死的事情再来一次。如果被人们遗忘,我们就真的完蛋了。”
影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劝慰他,只好转移话题。“你从哪里打来的电话?”
“妈的,这不关你的事。”
“你喝醉了吗?”
“没醉。我一直在想念托尔。你不认识他,他是个大高个儿,长得跟你差不多,心肠很好,人不太聪明。但是只要你开口,他就可以把衬衣脱下来送给你。他自杀了。1932年在费城,他把枪塞进嘴巴里,把自己的脑袋轰了下来。一个神,怎么能有这种可悲的死法?”
“我很遗憾。”
“你的同情还不及施舍该死的两分钱的地步呢,孩子。他和你特别像,都是不爱说话的傻大个儿。”星期三停了下来,开始咳嗽。
“出什么事了?”影子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他们和我接触了。”
“谁?”
“我们的对手。”
“然后呢?”
“他们想谈判,订立一个休战协议。和平谈判,和我们他妈的和平共存。”
“现在情况怎样?”
“现在我和那些现代混蛋们去喝该死的咖啡,在堪萨斯市的共济会大厅。”
“知道了。你过来接我,还是我去那里和你碰面?”
“你待在那里别动,低头老实做人。千万别招惹是非。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可是——”
咔的一声响,电话断掉了,再也没有一丝声音。没有拨号音。当然,这部电话还没有接通,从来没有过拨号音。
只好继续消磨时间。和星期三的谈话让影子非常不安。他站起来想出去散步,但是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他只好再次坐下。
影子拿起那本《湖畔镇市议会备忘录,1872—1884年》,打开书页,眼睛随意扫着上面细小的印刷字体,但什么都没有看进去。只是偶尔瞄一眼能吸引视线的东西。
影子从书中得知,1874年7月,市议会统计了蜂拥到镇上的流动的外国伐木工人数;在第三大街和主街的交会处将兴建一座剧院;还有人们希望能在弥勒河上建筑堤坝,将水塘变为一个大湖。议会批准支付给一位萨缪尔?萨缪尔斯先生七十美元,给海克?萨勒闵先生八十五美元,作为征用他们土地的补偿,以及将他们的住宅迁出即将被湖水淹没的地方的费用。
影子从未想到那个湖居然是人工湖。当时只有一个用堤坝围起来的池塘,为什么就管这个镇子叫湖畔镇呢?他继续看下去,发现一位原籍不伦瑞克[59]霍德穆林的赫因泽曼恩先生负责修建湖泊的工程,市议会还批准拨给他三百七十美元作为工程项目款,不足的部分则由公众捐款补足。影子撕下一条纸巾,夹在书页里做书签。他可以想象赫因泽曼恩看到关于他祖父的那部分介绍时该有多么开心,不知道那位老人是否了解他的家族曾经参与建造这座湖的往事。影子继续向后翻动书页,想找出关于建湖工程的更多内容。
他们在1876年举行了湖泊落成仪式,还为湖题词,将其作为镇子成立一百周年纪念的重要献礼。市议会通过投票,一致表示对赫因泽曼恩先生的感谢。
影子查看一下手表,现在已经五点半了。他走进浴室刮干净胡子,梳理头发,换了衣服。最后十五分钟也过去了。他拿起葡萄酒和盆栽植物,出门走到隔壁房门前。
刚一敲门,立刻就有人前来开门。玛格丽特?奥尔森看上去几乎和他一样紧张不安。她接过葡萄酒和盆栽植物,说了声谢谢。房间里的电视开着,正在播放《绿野仙踪》的录像。电视画面是深褐色调的,多萝西还在堪萨斯城,闭着眼睛坐在马维尔教授的四轮马车里,那个老骗子则假装在读取她的思想,而改变她人生的龙卷风就要来了。里昂坐在电视机前,正摆弄着一辆玩具救火车。他一看见影子,立刻露出兴奋的表情,站起来撒腿就跑,结果因为太激动差点绊倒在地上。他跑进房子后面的卧室,然后又立刻跑出来,手里胜利地挥舞着一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
“看,迈克?安塞尔!”他大叫一声,然后合上双手,假装把硬币塞进右手手心,然后张开手掌,“我把它变没了。迈克?安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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