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囤,你别哄老哥,你和柱子都换了新鞋,你看老哥我还露着脚趾头呢,你小子他娘的可不够意思!”
“……”
满囤咧着嘴嘿嘿地笑着,眼神儿就一直往老蔫儿那儿飘,老蔫不吭声他是绝不敢露半句儿。
看几十口子人还在没完没了地问着,老蔫灭了烟卷站了起来,围着几堆篝火来回走了几步,清清嗓子才道:“俺知道弟兄们这阵子憋闷的够呛,缺这少那的过的心慌慌,想着下山搞点东西还他娘的吃了亏。不过啊,这次也许咱是走了大运了!当家的们让俺给弟兄们说一声儿,这位小先生那是了不得的人物,他不单是医术高超,还是真正仗义的好汉!他小两口要在咱这儿住上几天,等三当家的和几个弟兄好点儿了才走,你们谁要有半点儿不敬,当家的要军法从事。
……老钟,你他娘的别没出息,瞧着满囤的新鞋眼红,俺那儿也有一双新的没上脚呢,明儿你先拿去穿。咱们一帮弟兄,兜里比屁股蛋子还光溜儿,哪儿来的钱?俺给你们说,这些东西都是那位小先生给咱买的。
俺老蔫今天可跟你们把丑话儿说在前头,这位小先生来咱这儿的事儿,谁要是嘴上没个把门的说出去了,给人家惹上了麻烦,你们今后谁再伤到碰到了哪儿?你就自己求老天爷吧!”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老蔫几句话落地,四下里一下子就交头接耳地乱的没了个准调儿。
……
石柱拎着盏马灯跟在后面,两位郑当家的和秦虎在谷地溪边来来回回地边走边聊。
“……还是读书好啊!虎子,在那张大帅身边,你可算是有大见识了,俺们琢磨好久才明白的事儿你几句话就说了个清清楚楚。咱们弟兄虽然躲进了山沟沟,可胡子的规矩却不敢学,真要是变成了胡子,报仇就没啥指望了。”
“没错!二叔,这天下的规矩都是因事而立,要想着给冤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那不仅会对上大队的胡子,还可能对上奉军的大队人马,不按军队的规矩来,你们就没有赢的希望!胡子的规矩一旦用上了,弟兄们习惯了胡子散漫胡来的做派,想着再收心就不可能了,慢慢时间长了,报仇的事情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胡子能善终的有几个?那是乱世里的一条歪路啊!”
郑贵堂拍拍衣襟感叹道:“咱这军队不像个军队,胡子不像个胡子,眼下活着都难,大哥又嘱咐不能祸祸百姓,难啊!”
走在前面的郑文斗回头跟秦虎解释道:“大当家的意思是说咱要守着军队的规矩,就不能学胡子去绑票、劫道,弟兄们要活下去就只好去碰红窑、硬窑,这样的大户人家炮手、粮弹充足不好打,而这些大户又是跟官军有着各种的关联,就算砸窑得了手,后面跟着就是应付追剿的军队。
俺们把队伍匆忙拉出来,粮弹都缺,也碰不动这些大户啊!在胡子包围圈里撤下来的时候,弟兄们拼命抢回来百十条枪,算是俺们最大的本钱了,是俺潜回老地盘上,找几家大户卖了二十条枪,队伍这一年才坚持了下来。
开春时,我们在通远堡西四门子镇那边联系上一户陈大财东,听说陈家峪的陈老爷黑白两道上都有交情,就想拿多余出来的枪支跟陈家换些弹药粮食,结果他们收了咱们的枪却反了把,咱们弟兄恼了就要砸窑,人家炮台上的机枪就响了,一下子就伤了三个弟兄,是老奎从庄子正面佯攻才救下了三个弟兄,结果老奎却中了一枪,这仗没法儿打了,赶紧着趁天黑往回赶,道上就碰上虎子你了。唉!真他娘的憋屈……”
大当家郑贵堂又接回了话茬儿,“咱这队伍见过大阵仗,如果硬攻倒也不一定砸不响,俺就怕把剩下的这百十号弟兄再赔进去,报仇的事儿可也就没了指望。”
秦虎听明白了两位郑当家内心的挣扎,伸出两根手指道:“二叔,三叔,这里面关键是两个问题,一个是如何攻破武装堡垒和对付官军的围剿,这是个军事问题。只要弟兄们训练得法、战术对头,总能有个打胜仗少死人的法子。胜仗打的多了,队伍打出了名头,那些大户人家就会跟咱合作,后面的路子也就宽了。至于奉军的围剿也不会没有办法,那么多绺子能活下来咱也没啥问题的。
再一个问题就有些复杂,那就是弟兄们流血死人的问题,乱世里挣命不敢拼是不成的!可要让弟兄们少牺牲、死的值就要从几个方面下功夫。第一就是要狠练苦练还要多学习,兵练的精了死的就少。第二就是要让弟兄们心里有个奔头,多给弟兄们说说流血牺牲是为了啥,咱们可不是只为了报仇,还要让活着的弟兄们对将来有个念想儿,他们只要听进去了,再死多少人心气都散不了,而且队伍会越打越大,越打越强。第三个咱的队伍里还要讲一个公平厚道,这队伍里就是弟兄们的家……”
两位当家的听着秦虎一条条地说着,眼睛是越听越亮,连后面的柱子也悄悄地凑到了近前,听秦虎把话说完,两位当家的同时就喊出了声儿:“这带兵、练兵、指挥打仗虎子你都懂行?”
秦虎认真地点了点头,跟着说道:“你们忘了我是讲武堂里出来的?我跟着长官见识过很多的军校讲武堂,练兵带兵的学问当然也是下过大工夫的,弟兄们想学我来教,教会了为止。”
“为啥?”后面石柱忍不住就冒出了一句,然后赶紧捂住了嘴巴。
三叔抬腿就给了石柱屁股一脚,骂道:“你个混账犊子,有人要教你出息,你还问为啥?”骂是骂了,可眼里的意思却分明是在等着秦虎的解释。
秦虎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用手点点指着石柱道:“柱子不错!头脑清醒不贪便宜,将来也是个好兵。”
回头再对两位当家的道:“三叔,下午时我讲的那些东西,您和二叔还没来及细琢磨。这里面除去缘分,确实还有些原因,你们有怨有仇,我也有啊!皇姑屯炸车,不只炸死了张大帅,俺哥也被炸死了,我不会放过这群狗娘养的。”
“虎子,你知道是谁下的黑手?”两位当家的立时就瞪圆了眼睛。
秦虎深深的点点头道:“小日本子!”
“啊!你快说说这个……”
几个人溜溜达达,听秦虎娓娓道来,秦虎把张大帅起家,关内外的局势,日本人的图谋,一段段一层层地说了个明白。两位当家的这一听就像周聚海和李顺义在家里初闻其中内情时是一样的感觉,甚至还没有周聚海的理解能力,这般涉及天下争锋的见识,可不是他两个钻了山沟的大兵头儿能摸得到边儿的。
秦虎话头停下,大当家的郑贵堂拍拍脑瓜子感慨地问道:“虎子,就你这本领、见识,不带兵当官就糟蹋了!你是想着找帮手起队伍给你哥报仇吗?”
秦虎还没来及点头呢,二当家郑文斗出了声儿,“虎子,不对啊!日本人炸死了张作霖,跟奉天城里那个少帅就该是杀父之仇,你又伺候过他爹,现在身子骨也恢复了,想要人马报仇,该去求张家少掌柜的才是正路,你咋还跑出来自己瞎张罗?”
“这回我去本溪买药,进了趟日本人的医院,出来时跟老蔫一起弄死个日本人,当时老蔫哥猜我的身份,说我不能是奉军的人,我还问他为啥,老蔫说,谁都知道奉军见了小日本子矮一截,所以敢随便整死小日本子的必定不是他张家的兵。哈哈哈……
三叔,蔫儿哥说的对,奉军遇上小日本子不靠谱啊!日本人经营关外很多年,打跑了老毛子,别看他常驻的军队不多,可论实力在关外还是日本人最强。少帅虽跟小日本子有杀父之仇,可权衡之下,当下未必真敢与小日本子翻脸,就算将来日本人要伸手把满洲都抢了去,少帅他敢不敢拼命?那也是不敢说的。您两位当家的说,我能把指望放在奉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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