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府的送葬队伍中,哀乐悠扬、白幡飘扬,一路上热闹非凡,几乎将整个城市的喧嚣都暂时抛诸脑后。队伍正雄赳赳地步近城门,便瞧见贾赦、贾政、贾珍等一应显要官员及属下家族搭建的祭棚,他们肃立道旁,依次向逝者致以最后的敬意。宁府的人众一一向他们表达感谢,随后,队伍缓缓出城,直奔铁槛寺的大路而去。
在这庄严而肃穆的氛围中,贾珍领着年轻的贾蓉来到诸位长辈跟前,恭敬地邀请他们登车或上马。于是,贾赦那辈分的长者一个接一个地上了车轿,而贾珍这辈的则开始准备跨上各自的骏马。此时,凤姐心系着宝玉,她深知他在郊外容易任性妄为,恐怕他不听从家中仆役的约束。而贾政素来不问家务小事,凤姐担心一旦宝玉闯下祸事,自己难以面对贾母。因此,她便派遣一个小厮去召唤他。
宝玉无奈地来到凤姐的车前。凤姐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容,说道:“我的好兄弟啊,你天生一副尊贵的气质,宛如千金之子般娇嫩可人。何必去仿效他人在马上翻腾作态呢?下来吧,我们姐弟俩共坐一车,边走边聊,岂不更加惬意?”听到这话,宝玉顿时心头一暖,连忙下了马,轻轻爬进凤姐的车厢。两人便这样在车轮轻滚、马蹄声中谈笑风生、亲切交谈。
不久,只见从远方尘土飞扬中,两匹马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来,它们在距离凤姐的车马不远处猛地停下,骑手们敏捷地跃下马匹,向车内的凤姐报告道:“前方有适宜休息的住所,恭请奶奶下车稍作歇息。”凤姐立即派人请示邢夫人和王夫人的意愿,信使返回后传达了两位夫人的吩咐:“不必特别休息了,让奶奶自行决定吧。”听闻此言,凤姐便决定在此暂停行程,稍作休憩。
随着凤姐的命令,众仆人迅速行动起来:一部分人引领着马车缓缓驶出拥挤的人群,向北边飞去了。另一部分则忙着安排休息的事宜。宝玉在车中急切地想要与秦钟相聚,于是他急忙派小厮前去邀请秦相公一同前来。那时,秦钟正骑着马,跟随在他父亲的轿子旁边,突然看到宝玉的小厮匆匆忙忙地跑来,气喘吁吁地传达宝玉的邀请,希望他能抽空前去一同享用点心。
秦钟抬头一看,只见凤姐的车驾正往北而去,后面还拉着宝玉的马,鞍笼搭得整整齐齐,便知宝玉与凤姐共乘一车,自己也便策马赶上前去,一同进入了一座庄门内。
早有家人将众壮汉撵尽,那些农人家无多房舍,婆娘们无处回避,只得由她们去了。那些质朴的乡村妇女、田间少女,见到如斯风采翩翩的凤姐、宝玉和秦钟,以及他们的华服、举止、彬彬有礼的风度,怎能不投去羡慕的眼光,怎会不竞相传颂他们短暂停留的这一刻呢?
凤姐轻步踏入了那座掩映在绿荫之下的茅堂,她的目光如同春日的微风一般柔和。她轻轻地吩咐着宝玉和其他随从,让他们先行外出探寻这片充满自然气息的乡野。他们心领神会,于是同秦钟一同走出了茅堂,带着一群活泼的小厮,开始在这庄园内自由自在地游赏玩耍。
他们穿梭于田间地头,那些农用的工具,对于出身书香门第的宝玉来说,无疑是新奇之物。他看到锹、锄、镢和犁等物件,不禁对这些从未谋面的家伙感到好奇。这些工具究竟怎样使用?它们叫什么名字?小厮们便一一为他介绍这些农具的名称和用途。宝玉听后,感慨万千地点了点头,感叹古人诗句中所说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真谛。
正当他沉浸于对农民劳作之苦的思考时,他们又走到了一间陈设简朴的房屋前。宝玉瞥见屋内土炕上安放着一架纺车,他再次被好奇心驱使,向小厮们询问这是何物。小厮们便再一次耐心地解释了纺车的来历。
宝玉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伸手去摆弄这纺车,以为其中必有无穷的乐趣。就在这时,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皮肤黝黑的村庄丫头急匆匆地冲了过来,大声地斥责他们不要乱动她的纺车。众小厮立刻出声喝止,而宝玉也慌忙放开手,陪着笑解释道,他只是因为未曾见过这样的器物才想尝试操作一番。
那位村姑不悦地看了宝玉一眼,说道:“你们城里人哪懂得这个,站一边去,我来纺给你们看。”秦钟在一旁偷偷拉了拉宝玉的袖子,小声笑道:“这位姑娘似乎对你有些意思哦。”宝玉一听这话,立刻一把推开秦钟,半是玩笑半是警告地说:“再胡说八道,我可要打你了。”
就在他们说话间,那村姑已开始熟练地纺起线来。宝玉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远处一位老妇人的声音传来:“二丫头,快过来!”那村姑听到呼唤,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快步离开了。
宝玉心中泛起一丝落寞,兴趣索然。就在这时,凤姐派人来唤他们二人进内。凤姐洗手更衣,拂去衣袂间的尘埃,询问二人是否需要更换衣物。宝玉摇头拒绝,只得作罢。家中的女仆们将行路时携带的茶壶、茶杯、五彩缤纷的抽屉盒以及各式各样的小食端上前来。
凤姐与众人品尝过茶后,待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便起身登上马车。外面,旺儿已经备好了赏金,赏赐了本村的主人和农妇们,他们纷纷前来道谢。凤姐对此漠不关心,而宝玉却细心观察,却发现其中并没有二丫头的身影。
不久,他们乘坐的马车缓缓启动,行驶了不远,迎面而来的是二丫头,她怀里抱着她的小弟弟,身边还有几个小女孩子,她们嬉笑着走来。宝玉恨不得立刻下车,跟随她而去,但他知道众人是不会允许的,只能无奈地用目光送别。然而,马车行驶得飞快,转瞬间,二丫头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没走多远,又遇到了那盛大的出殡队伍。眼前的景象如同一幅生动的画卷:前面的僧众们吹奏着法鼓和金铙,举着幢幡、宝盖,他们来自铁槛寺,来接引逝者的灵魂。不一会,就抵达寺中,那里已准备好了另一场佛事,香坛也重新设置。
逝者的灵柩被安置在内殿的侧室之中,而宝珠理则在附近的寝室里相伴。与此同时,贾珍在外头款待着亲朋好友。有的客人留下来享用了饭菜,而有的则是匆匆吃过便告辞。贾珍一一致谢,从公、侯、伯、子、男等身份的宾客,分批地离去,直到日落时分,最后一位客人也消失在暮色之中。
而在内院,所有的女宾都由凤姐亲自接待。她从那些地位显赫的官夫人开始招待,一直忙碌到午后,直到客人们逐渐离去。仅有那么几位亲近的亲戚,他们在完成三天的安灵道场之后才离开。
此时,邢夫人和王夫人明白,以凤姐的责任心,她必定是无法回家的,于是她们便决定回到城里。王夫人想要带上宝玉一起回去,但宝玉刚刚来到郊外,对于这新鲜的环境兴致勃勃,哪里肯就此返回,他只想要和凤姐一起留下。面对这种情况,王夫人别无选择,只得将宝玉交给凤姐照料,自己独自回到了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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