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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裴府(第2页)

——狂风起于萍末,这在外界小民们看来仅只是一桩奸杀案的小事,它所勾连而起的风波只怕就远不仅此了。

只有十多天时间,华溶的那个案子在按察司的衙门就必须了结了。胡玉旨参与江西督府机密,心里情知满江西的人都正在看着裴琚。而裴琚一直能拒东密于江西门户之外,实是因为:这其实是一场民心之争,他一向没有给东密什么可乘之机。东密之势当今之所以能够风起云涌,胡玉旨知道,他们成势的原因说到根底,实是因为,当今朝中,虽满朝金紫,但有多少权贵,就已构就了多少积怨。那怨气暗结郁勃,沉压地底,正是有这一股怨气,才能托起东密之势一朝而飞,满天地里振翅,到处都听闻得到他们的声响。可那些权贵们知不知道他们正在玩火?庶民不可欺,匹夫不可辱,可持续的发展才是真正可持续的剥削,竭泽而渔从来都是智者不取。就算胡玉旨也是出身一方士绅之族的显贵,可为了平时自己同侪之人的所作所为,有时他甚或都觉得:东密这一场势力的暴发未尝不好,那是和他一样出身望族的权贵们极需遭受的一场惩戒。

可鹰潭华发、弋阳苍颜,这两户人家,如何能够开罪得起?又怎么能够开罪!

——万车乘窥视江西已历多年。如有开罪,必会留给他以可乘之机。

胡玉旨想起今早才接到的线报,脑子里又想起了一个词:清流社。

他当时接到线报时,说与裴琚知道,就见裴琚抬眼向西北望去——陈去病,就是他那个总角之交的陈去病,是他恰在这时猛烧了他一把邪火。华溶一人本无足道,可他抓得可真是时候,他本该知道陈去病谪居江西,不迁不调已历七年,该不是什么好相与,可还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时,在肖愈铮突然撒手,朝中再无人可与东密之势力一较短长时,突然施放出这一把邪火。

他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清流社砥柱已倒,他才会适时出手,架桥拨火,把那一股邪火全部引向自己?

当朝之中,已无人敢与杜不禅与万车乘正面抗敌,所以他要逼出自己?

裴琚的心里忽生出一丝蔑视,对清流社的蔑视,也是对普天下人的蔑视:他肖愈铮所独力创建清流一社,虽于社成之日就远避社外,可清流一社名噪一时。他这个妹夫知不知道,在他身故后,清流社发出的第一号追杀钧令,居然就是要诛杀他的发妻?

裴琚冥思之中,忍不住要遥望长安:棂妹,棂妹现在她怎么样了呢?

他也不是很为之挂心。其实在他心里,人世就是这样的,竞争也就是这样的——你有那个匡清天下的愿望,就要有担承天下人以诛你为务的觉悟。

可棂妹,她是被牵连进来的。

他的心里忽有一种狂笑的声音:而他努力操持,所要护要保的这一场典章文物,连同纨绔者辈,不是也时时恨不得穷天下之力以奉自己一人?他们甚或时时刻刻都觉得自己碍眼挡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在这一点上,自己与肖愈铮的尴尬处境又有什么区别?

人生就是这样——居高视下,因为所处也高,往往反觉得会有一种颤巍巍的危势。所有的清严整肃、政通人和、万业清宁,都只不过是种种势力矛盾在还可以调和时一场短暂的幻象。可如今,幻象已破,这么多年来他努力勾兑、全力调和的一锅稀粥,在这一刻终于君臣干犯、五味相忌、急火猛煎、鼎毁鼐崩地爆发出来。

不为别的,只为东密之势,已浸透江西。

那黑衣人影这一扑分明已不似刚才纵跃而出时那般举重若轻,而是倾尽全力。

只见他这一跃足有五丈,只两扑就已扑至堂前。到了堂前,他一点石阶后重又一纵而起。堂前有匾,匾名“镜清若水”。那人在堂前匾下身子忽微微一顿,一手伸出,一把就在那大堂正匾后抽出了一把刀——长仅两尺、阔却近尺半的刀!

堂上那胡玉旨不由已经色变。

他见苍华忽然跃出,以为还像平时一样,只是于裴琚公务繁冗、寂闷难耐时小小一演身手,与裴琚小作暇憩。却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在那匾后掣出一把刀来!更没有人会想到裴府正堂的大匾后居然还会藏有一把刀!而且那刀身阔得如此奇异,分明就是驰名江湖的阔沉刀!

尽有黄沙驰骁骏,

长空雁落不成阵;

请君无定河边走,

水阔鱼沉无人问。

那号称“黄沙百战、长空雁落、一刀风起、鱼沉水阔”的阔沉刀!

而且,拿着这把阔沉刀的是苍华——裴督府里的侍卫统领、总护院——苍华!

鹰潭华发、弋阳苍颜两姓中,虽高手如云,但也仅有两人能以名括姓,“雍容揖让华者苍,凌厉剽悍苍者华”二人中的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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