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跟你说真的,”吴枣秀推开田伯林,她想,现在再来提起以前田伯林说过的那句‘与这种女人计较多没意思’的话是不妥了,便说,“到时,我倒是能放你的生,就怕别人不依呢,你没派过壮丁?没催过捐税?你能把这些事都做得一抹溜圆么?”
“这。。。 能么?”田伯林是真有些忧心了,“这时局实在是让人不知怎么办才好!反正共产的事你不能随便说——你怎么问起这些事情来?”
“我只跟你说着好玩也不行?你多什么心!”此时,吴枣秀也见不到这共产还真与她的前程有着决定性的关系,她刚才的话其实是随口而出,只算得是*说笑,现在还远不是她为田伯林这保长差事担忧的时候,于是,她又挨近了田伯林去,“那你就说点别的什么好听的话吧,你呀。。。 真会讨好女人!”
他们都不说话了。两人温存了好一阵,吴枣秀还是起了身。田伯林叹息说:“你就真的只能这样?”
“我说了,你想我想都没用。”吴枣秀理了理头发,“我们没有缘呢!”
后来,他们也常见面。感情不断深化,但吴枣秀始终艰难地抑制着自己,不肯失身。她明白一点:寡妇偷情需要作多么大的牺牲!
不过,她到底算得是敢做敢为敢牺牲的人。
有一次,田伯林又要去跑口岸。吴枣秀有件事去田家。她带了一块银元,让田伯林捎一只漂亮的书包回,因为大香姐的儿子石贤该上学了。田伯林自然不肯收那一块银元。吴枣秀便说:“你一定不肯收钱,那书包也就不必捎了”。
田伯林见吴枣秀这么说,便收下了那块银元:“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是怕。。。 放心好了,我什么事情敢勉强你?好吧,都依着你好了,书包要什么样的?”
“什么样好便买什么样。。。 ”吴枣秀这时也动了情,“那你说究竟是什么事我没能依你?”
“你——”田伯林不好开口了。
“你就说什么事我没能依你?你说呀!”枣秀偏又再次追问。
“你动气了么?”田伯林赔罪说,“我知道你是个贞节女人。。。 ”
“你说我贞节?”吴枣秀笑了,“我如果是个贞节女人还能时不时上你家来?我没有想让人给我立贞节牌坊!只是。。。 只是你很蠢,你什么都不知道。。。 ”
“是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一次,田伯林抱住吴枣秀不放手,结果他们一同上了楼。
事情过后,吴枣秀仍躺在床上懒得起来,她很有些无奈地,“我说你蠢,是说你不想想女人会生孩子。。。 谁说你不会作男人?”
田伯林一笑,心存侥幸地说:“不会吧,哪能一次就偏有那么碰巧?”
“如果是长久下去呢?”吴枣秀又问,“或者,事情偏有那么巧呢?”
田伯林想了想:“你带国芬离开姜家住,我无论怎样也会供养你的,我不会做昧良心的事!”
“我不是不信你,”吴枣秀说,“可你说,我会愿意当个小老婆吗?而且,这小老婆还得长年偷偷摸摸地不敢见人,那日子我能过得下去?”
“这。。。 ”田伯林一时哑然,“我倒是愿意与李墨霞离婚。。。 你说这好么?”
“这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你愿意离婚,你说她也愿意,这我知道,”吴枣秀说,“但别人离得了,你们离不了!便是真离了,我也进不了你们田家的门。在这小镇上,你容得下我,别人还容不得我呢!”
“那往后我再不敢了。。。 ”田伯林真犯难,他确实没有替吴枣秀想那么多。吴枣秀见他那诚恐的愁苦相,翻身爬了起来:“别等着人来捉奸吧!做了的事就不用担忧,真要是怀上了孩子,我会有办法的!”
“你是说万一有了孩子便打胎么?”田伯林也下了床,可还在忧心忡忡。
“那也是使不得的。弄个九死一生,终归瞒不了人。”吴枣秀去洗了脸,催促田伯林,“你想再坐一会,便下楼去,我不喜欢这间房子。”
他们重新回到客厅里时,田伯林凑近吴枣秀:“说说,万一有了孩子,你能拿出什么好办法来?”
“这你就不用问了,到时候便会知道。”吴枣秀笑而不答,把话题引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吴枣秀与田伯林相识,并相互产生出好感,进而又动了真情,最后竟然做成了正式的夫妻,那是件意外的事,因为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难以跨逾的鸿沟,田伯林依附于一个富贵的家族,吴枣秀却深陷在贫贱的社会底层。生活中,她完全领受到了现实的严酷教训,并不作非份之想。难怪国芬为上夜校的事去找李墨霞说情时还让吴枣秀感到难堪而又恼火,她抱怨这孩子一点也不明世事的深浅。
39
夜深人静。黄大香洗净了手和脸。许多年以来,在临睡前,她从未忘记过给青石神续上一柱清香。今晚,她又虔诚地跪拜在神灵面前:这是她的心曲得以倾诉的时刻。
幽幽的香火映照着红绸包裹的青石神,也映照着黄纸写的寄名签。听着孩子在睡梦中送来的平稳而安祥的鼾声,黄大香感到一种宽慰。她对在冥冥中降临的神灵感恩载德。孩子是她生活的希望,精神的支柱。石贤快满七岁,今天正式上学了。这些年来,在风霜雨雪的街头亭角里,她熬着长夜的饥寒,耐着夏日的暑热,守候着每一名可能到来的顾客,期盼着每一份利薄的生意,如蚂蚁觅食,如蜜蜂采蜜,她偿清了丈夫留下来的旧债,归还了新贷的高利本息,也租下了眼下这个营业的铺面。虽然她变卖了夫家和娘家给她的所有器物嫁妆,(其中包括了她祖母临终时留下的一对金戒指。什么时候能够把这一切重新攒聚回来,使她有颜见先人于地下,这希望仍然渺茫。)但眼下母子两人的日食算是有了着落,石贤也可以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去上学读书,她就觉得所有的辛苦操劳,忧虑熬心都得到了报偿。
黄大香相信天公地道,神灵明鉴。她只求凭天凭地凭良心去寻得生存下来的一碗饭,一口水。因此,她遇事总不愿亏负别人。富人、穷人,得势的人、倒运的人,在她眼里都一视同仁。常有些衣不遮身,食不饱腹的人从她这里得到过真挚的同情和帮衬。她刚来小镇时,手头较为宽松。隔壁姜圣初卧病不起,举家哀哭,靠着黄大香的救助才度过了难关;黄大香倾家荡产,姜圣初替她拍卖家什物件讨价还价出了力气,最后,他看上了剩下的两条长凳,黄大香便爽快地相送了,而自己只得用砖头搭床。黄大香最大的债主李家大院算重了她一笔利息,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还债时的情景,但她不愿让账房先生为难,她相信那是忘记了过帐,也就无争。李墨霞借给她的私房钱不计利息,黄大香为李墨霞做了好些针线活也就不肯收取工钱。张仁茂与吴枣秀有恩于黄大香,黄大香总是念念不忘,她视张仁茂为兄长,视吴枣秀为妹妹,如有机会,她绝不会不予回报。
只有一个人让黄大香不安,那份情意让黄大香难却又难堪。这人就是李松福。李松福不声不响搬走饮食店,只是为了把门面让给黄大香。自从黄大香明白地拒绝李松福那份痴情之后,李松福便少有来往,见着黄大香像做了亏心事一般,言语更少,但他那痴情末灭。李松福搬到街口上,房价加了一倍,而改装门面又花掉了一些钱,还停了好几天业。开张营业那天,黄大香与吴枣秀去道贺,李松福没人帮他办茶待客,他本想免了这事,但既然有人来了,还燃响了鞭炮,他只得每人免费供一碗面条。不料这消息一传开,相识不相识的人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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