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懒洋洋地看了鸠栖一眼,挥了挥手让说书的人下去,淡淡问:“又受伤了?有血腥味。”
“是。”鸠栖在容修身边待久了,性子也随着容修,此时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起伏:“和鳞净大人对练的时候受了些小伤。”
“背后伤着了?”
“是。”
“脱衣服吧。”
容修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柜子前取出伤药。等他把药膏拿在手里鸠栖的上衣已经全都褪到了臀部,露出结实的后背跪在地上。两个人的动作自然默契,这样的事显然不是第一次发生。
容修挖了一块涂在鸠栖的背上,用手掌轻轻地将药膏抹开覆盖在伤口处。鸠栖说的没错,确实不是多大的伤口,鳞净下手很少弄破鸠栖的皮肤让他出血,大多是淤青。这次也是一条条的淤青覆盖了整个背部,像是被藤条抽打过。
容修的动作很娴熟,揉得很认真,直到鸠栖背部发热他才停手。鸠栖默默地把衣服穿上,站起来,向容修躬身:“谢主人。”
容修没急着把药放好反而看着他,“除了后背还有哪儿伤了?”后背只有乌青没有出血,血腥味却是从鸠栖身上传来的。
“……不碍事,鸠栖自己能处理。”
“哦。”容修没再坚持,把药放在鸠栖手里,“这边不用伺候,去休息吧。”
鸠栖迟疑了下接过药:“主人。”
“嗯?”这会儿功夫容修已经窝回了椅子里闭着眼睛假寐。
“鸠栖想向主人告三天假,鳞净大人说要带我出个任务。”
“那就去吧,伤药随身带着。”
“是。”
鸠栖又看了容修一会儿,他跟在主人身边已经十年了。主人待他是极好的,虽然平时话语不多但从不苛责于他。以前在暗部训练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活不过十年,就算熬出了头从暗部出师,也有很大的可能因为主人的不喜丢了好不容易捡回来的性命。而现在,他的一切食宿随着主人都是顶好的,也很久不曾遇到过威胁到自己生命的事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茧子仍在但皮肤却没有像往年一样起死皮,这都是由于主人的善待。
鸠栖抬头看着容修的睡颜,容修没有真正睡着,但容修不会睁眼也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他能够放心地这样看着容修。至于梁上的暗卫,从几年前他们就不会每件事都报给庄主听了,只要不对主人做出格的举动,他们是不会被惊动的。
鸠栖看容修的目光很柔和,带着些莫名的苦涩。他比容修大三岁,庄主曾经答应过主人,在主人十五岁的时候让他出庄。鸠栖自然明白只是什么意思,少年十五,正是情窦初开懵懂情爱的年纪,庄主这是让主人自己寻个主母回来。
外面的时候何等精彩鸠栖是见识过的,他不是容修能够在宅院里一待十年,跟着鳞净学了三年以后就一直出些沾血的任务,这是为了培养他的血性。庄主自是不愿意主人手头沾血的,倒不是怕天谴报应,只是觉得那血色会污了主人。而他,其实和庄主有同样的想法。
那个养在大院子里的少爷,他的主人,怎么能让世上的污浊沾身?他不奢求什么,只要能替主人档上几分,也就够了。
还有两年,鸠栖咬咬牙,还有两年容修就要出庄了,他定要能保得住主人才行!
容修知道鸠栖在看他,鸠栖总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看着自己,这事他早就知道。只是,这次的时间似乎久了些。
他想睁眼,但突然感觉到一股子杀气从鸠栖的身体里泄露出来,因着这股子杀气,隐在房梁上的暗卫也紧绷了神经。不难想象,只要鸠栖有一点对容修出手的前兆,那些潜伏在房梁上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现身的暗卫就会跳出来和鸠栖“乒呤乓啷”打成一片。
容修抬手遮着嘴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十几岁的人窝在椅子里整个人都像是被椅子上垫着的野兽皮毛包进去。他在鸠栖看不到的角度下给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房梁上的人别轻举妄动。容修有理由相信,鸠栖的杀气并不是针对自己。
鸠栖因为容修的动作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直到他背对着自己才重新找到呼吸的方法。鸠栖无声苦笑,自己当真是陷入了魔障没救了。他又看了容修一会儿,躬身向容修一鞠,离开了房间。
鸠栖自己的房间也在容修的院子里,因为贴身伺候的关系,两人的房间离得不远。以鸠栖的修为就算隔着房屋的墙壁,也能够听到容修房里的动静。
容修的活动爱好很少,除了听说书,他琴棋书画都会一些,不精但摆起架势能唬得住人,因而他房间里的发出的动静也不大。鸠栖最大的乐趣就是坐在自己的床上冥想,放空思维将意识飘到容修的房里,看他的主人在做什么。而大部分的时间,容修像现在一样都在睡觉或者假寐。
容修很嗜睡,哪怕睡不着他也喜欢闭着眼睛窝在柔软又温暖的地方。容潜有一阵子甚至以为他得了什么病症,但大夫检查下来说容修什么问题都没有健康得很。容修自己将这一行为的原因归咎于懒惰,自然除了他自己以为没有人敢这么认为。
很久以后,容潜曾经对他那样的行为表示疑问,容修沉默了会儿回答:那是逃避现实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而现在,没有人会知道那个被人捧在手心里宠在心头的孩子会有那样消极的情绪,就是他那个几乎无所不能的父亲也想不到。
容潜此刻在看各地传来的消息,他现在虽然不在明面上管事,但底下的生意却是没有停过。容潜办公的时候周围是没人伺候的,这是很多年前他留下的习惯了,如今虽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危机,这份小心到底是扎根留下了。
书房里很安静,只听得到容潜掀翻书页的声音。他又挑了一本放在旁边的矮桌上,感觉有些倦意,靠在椅背闭了眼睛缓解眼睛的酸涩。
“阿净,修儿的那个伴读学得怎么样?”容潜突然出声,声音不响,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仍显唐突。感觉身后有阵清风飘过,容潜没有动。
一双手拂上了他的太阳穴,在上面不轻不重地按压着:“挺好,任务都完成得不错。如果不是要伺候少主,以鸠栖的资质再□两年定能成为暗部中难得的好手。”
“你觉得,可惜了?”
鳞净的手一顿,深吸一口气,“属下失言,等这次任务完成后自去刑部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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