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美常常在思考奶奶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奶重男轻女,这点毋庸置疑。可爹明明是她的独一根,也没有见她对爹多好。就拿隔壁的牛老太太相比,因牛二柱的媳妇只生了几个闺女,牛二柱又护着媳妇的闺女,牛老太太那是对牛二柱讨厌极了,可就算这样,她也让牛二柱上桌跟他们吃一样的。
相比起来,奶对爹可差多了。桌上从来是两样饭,奶是大白米饭,爹是黑不溜秋的陈米饭,有时里面还掺了谷糠。爹不是她唯一的儿子吗?不是说爹是陈家唯一的根吗?
想到村子里的牛蛋子,他后娘就是这样对他。于是,二美简单粗暴地得出一个结论:奶是爹的后娘!
她这神来一笔,震得大丫里外焦嫩,头绪还没有理出个一二三来,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她晕了,九爷一看,灌下一碗米汤,说身体差,又营养不良,给饿着了。
破天荒,朱秀月打开柜橱,拿出麦乳精兑了一碗给她,又给她吃蛋羹,这样连着吃几天,见她脸上长了点肉,立马断了这些东西,一脚把她踢回大丫锅里,跟着大丫一起吃,只不过如今每顿给的米多了些,起码稠些而不是清汤寡水。
朱秀月出人意料之举,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到底是朱秀月舍了东西出来,她心里还以为朱秀月念着那点祖孙情份。可是每次她给朱秀月洗脚,给她梳头,朱秀月眼睛里的光亮得吓人。
再后来,她大一些,听到村子里的人闲聊的话,她才明白原来朱秀月把她们当成队上的猪等着养大了好换聘礼钱。可队上的猪好歹吃活不愁也不用挨打受骂,比她们强上百倍,真真是人不如猪。
人不如猪的二美打算向猪靠拢,猪生成了小小年纪的她的人生奋斗目标。
那怕她再伶俐,每顿能抠出来的饭菜有限,大部分时间还抠不着,猪生遥遥无期。
渐渐地她长大了,该死的朱秀月也死的透透的了。
穿着布拉吉,黑色小皮鞋,两条黑黑的辫子在胸前荡啊荡啊。她知道她长得好看,村里的小伙们都爱瞅着她看,还有人上门提亲,都让爹给拒了。
爹让她们姐妹几个去上学,去跟马老太太学本事。大概因为爹无意帮了马老太太一把吧,马老太太教她们几个特别用心。礼仪,行坐的姿势,绣花,厨艺很多很多的东西。她不明白在读书外为什么还要学这些东西,但不防碍她学习,技多不压身。
后来她遇见古建军——一个特别帅气斯文的人。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她充当了一回他的女朋友。那时,她的心跳得特别厉害,好似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爹知道这事后,就给他们俩订了亲,她以为他要反对,他没有反对,反而是爹告诉她这婚事不牢靠,让她多个心眼。果然订亲不到一年,古建军参军去了。
这一别也许好几年,也许再不相见。或许就像爹说的,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不会珍惜。
后来不知道爹跟叶叔说了什么,次年,她成了文艺兵,去了古建军所在的部队。
她找到古建军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分手吧。”说完,她两条辫子一甩,转身而去。
打那天以后,她见着古建军就像见着其他普通的士兵一般,客套疏远。
她身段好,长得又漂亮,舞姿优美,在舞台上像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很快吸引大家的注意,成为军区里的一枝花。她走到那里,那里就是焦点。然而她并没有一丝骄傲,依然和往日一般。上级和那些军属们都夸她不骄不傲又温柔,争着给她介绍对象。
她羞涩地婉拒,说自己还小,需要好好学习,更进一步。
那些年青人依然找着各种借口往她身边凑,跟她说几句话为荣。有一天,古建军也成了其中之一。
她翘了翘嘴角,像打发其他人那般打发了他。多年后,她还记得那天,他帅气的脸上满满的惊讶,错愕,以及不置信。
最后他还是走了,默默地走了。她心提了起来,怕他再也不来,犹豫着要不要主动一点。可没等她犹豫完,他来了,带着一束鲜花,正正经经地道:“二美,从今天开始我要追求你。”
她捂着呯呯直跳的胸口,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说:“再说吧。”其实她心时早就答应了,她从来没有忘记他们俩订了亲。
再后来,他每天都来找她,送她花,送她小零食,送她小手绢……。于是,全军区的人都知道他在追求她,她才知道自己上了当,两人正式处起了对象。
在她十八岁那年,给她过完生日,他报告,“陈二美同志,经过两年的互帮互助,我们不仅成功地考上大学,思想也有提高,故此我请求和陈二美同志组建家庭,共同进步。”
她忘了她当时怎么说的,只记得那束玫瑰花,破空而来,带着晨间露水,发现在她面前,鲜艳之极,就像她多次梦中的那样。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