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不好回答这个问题,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时半会谁都说不清楚。
叶畅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答道:“陛下与臣都知,边军多苦的原因极众,非轻易可除之。苦不能除,那么只有一个办法,让战事变得有利可图”
“有利可图?”
“此前征战,徒耗人力粮饷,将士苦之,百姓苦之,国家亦苦之。可若是将征战之事变得有利可图呢?陛下想想,那些犬戎夷狄之辈,为何会闻战则喜,年年来犯,乐此之疲?他们就不苦于征战么
这个问题,李隆基还没有仔细想过,但他是极聪明的,叶畅一说,他便明白其意了。
周边的夷狄之所以乐于征战,无非是因为征战能够给他们带来大量的利益。只不过他们侵入中原有东西可抢,而大唐攻打他们,却没有多少利益可方。
“夷狄之牲畜乃至人口,皆为财富也。”叶畅眼中带着阴冷之气:“陛下,如今我大唐有二项产业,都需人手,其一为水泥,仅仅长安街道所需水泥,便以百万石记,其二为石炭,烧水泥需要石炭,百姓取暖升火用蜂窝煤亦需要石炭……”
李隆基对这两个产业都不陌生,事实上,有什么新先的东西,他都乐于体验。他也知道这两个产业给大唐带来的利益——不知多少地方官都嗷嗷叫着要求开办这两大产业。
这两产业都需要大量的工人,最好是苦力。
“犬戎屡屡犯边,多时能征四十万大军,加上仆从之吐谷浑等诸部——若陛下允许百姓富室私人开办矿山,允许前线将士将这些夷戎之属出售与富室,则前线将士,有利可图,战之则不苦了。”
“这个不可,非王者仁道也。”李隆基只是略一犹豫,他几乎能想得到,这样朝廷鼓励边军贩卖奴隶的结果,必是边将为了利益擅起烽火:“而且这样一来,边将擅兴边事,只怕利尚未见,国家先承受不住。”
“陛下莫急。”叶畅笑了起来:“臣是如此想的,朝廷先准许富室开办矿山、窑场,但凡开办者,就必须收购边关劳力方为合法,朝廷颁以矿牒、窑牒,按牒谱征矿税、窑税,由此朝廷能多一份收益……”
叶畅说到这里,李隆基眼前便觉得似乎有金晃晃银闪闪的东西在飘飞,他定了定神,哑然失笑:这厮说以利动人,果然是满嘴都是利啊。
不过这时,他收起了最初的轻视之心,开始凝神听取叶畅的建议。
“比如说,如今西部犬戎不逊,朝廷有意征讨,先做一份预算,准备打多大规模的一次仗,大约要调动多少兵力,耗费多少钱粮。然后便可售矿牒、窑牒,开始时只对高畿几处售,各富户纳两笔钱,一笔乃是统一的入门费,另一笔则是预估需要用多少苦力,缴付订金。这两笔钱总额相加,约能充抵战事耗费,得了这钱财,朝廷将之一部分补为军资,另一部分则为将士功赏之钱——何为功何为赏,这个朝廷自有人才,无需臣多嘴。总之,先由富室筹足开战之钱,然后再兴师讨虏……”
叶畅的计划,就是将边境上的剿讨战变成一场雇用军的劫掠战,让每一场边战,都变得各方有利可图:将士们卖苦力、缴获,富室们得开办矿山、窑场,朝廷收取税收、减轻战事负担。
当然这只是表面利益,更深层次的利益,是大唐开放了矿禁,兴起大办矿山窑场的风潮,这其中,便蕴含着新的工业化的种子。
虽然叶畅自己也一直在努力,想方设法提高工业作坊,为此不惜将一些技术几乎是无代价地转让出去,比如说水泥,再比如说蜂窝煤。但他个人力量毕竟有限,三年以来,除了覃勤寿、贾猫儿、王启年等寥寥六七位外,他并没有形成太大的利益共同体。
李隆基失声笑了两下。
叶畅提出来的建议,当真是……嗅起来很香,但吃到嘴里不小心就会硌牙的啊。
“终究是年轻,不懂老成谋国之道。”
李隆基心中暗暗说,若是放在他二十余岁之时,倒是有兴趣陪叶畅去疯一把,至于现在么,人老了,就不愿意变了。
“你说得都是很好,就象墙上的饼,再如何象,也终究只是画在墙上的饼。”李隆基觉得叶畅的意思自己已经很清楚,说到底,还是年少气盛急于出头,便拿着边事来说。
叶畅有些愣,他自己觉得自己这套理论,应该能够说得服人才对,为何李隆基会以为是画饼充饥?他心中有些不服气,当下便道:“臣有十足把握,陛下若是觉得不着实,何不择一处试行,如此成则大有益于国家朝廷,不成亦不伤筋动骨”
“行了,你的意思朕已经很明白,叶十一,朕今日借着虫娘的名头密召你来,却不是听你胡说八道的。”李隆基一摆手:“边令诚之事,你实实在在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极为严厉,叶畅愣了一下,然后灰心地叹了口气。
在自己看来,是关系到华夏未来的大策略,在李隆基心里只不过是年轻人的胡说八道,而自己觉得不是很重要的边令诚的死,才是李隆基心中最值得重视的事情。
既然这样……皇甫大夫,对不住了,这口恶气,就只能出在你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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