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许了她的撩拨,闭上眼睛,睫毛密密遮去眼底情绪。
她的手灵巧滑下,一粒粒解开他衣扣,舌尖痴痴流连,勾勒出他薄唇的轮廓,一时间心旌摇曳,丹唇似火的吮了下去……他蓦地睁开眼睛,直直盯住她,盯得她心神俱寒。
君静兰惊愕得睁大眼睛,却见他双眉紧皱,狠狠甩了下头——仿佛有看不见的魔魅缠上来,令他神色如此痛苦,目光如此迷茫——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在她眼里这个神秘又强大的男人,竟像是一瞬间被什么击退,却连还手之力也没有。
她吃惊又惴惴地望着他,环绕在他颈间的手臂也僵硬了,不知如何是好。
他颓然仰头笑,笑出了声。
“你……”
君静兰咬唇,第一次没用敬称,直呼了这个“你”字。
他将她手臂慢慢推开,迎着她失望的目光,叹了口气,“对不起。”
君静兰粹然别过脸,眼里浮起泪水。
他怜惜地看着她。
这也是个痴人。
然而谁又真的清醒。
那个名叫沈念卿的人,已是不可救药,而薛晋铭,你有何尝不是自甘沉沦。
这世上有一个多么痴顽的沈念卿,就有一个多么愚妄的薛晋铭。
上午轰炸过后便停了电,风扇一动不动,绿纱窗外一丝风也没有,酷热的午后,床上竹席被蒸烤得发烫,慧行睡得满头大汗,不时嘟嘟囔囔,挠着被汗水刺痛的脖子。念卿俯身拿湿毛巾替他擦了擦脸颊,轻摇手中纸扇,低哼催眠曲。
念卿鬓发已全湿了,碧绉旗袍领口解开,白玉似的肌肤微微泛红。
午后困意渐浓,昨夜轰炸扰得人大半夜不能入睡,此时越发困乏。念卿斜斜倚了床柱,却不敢阖眼睡着,夜袭警讯还未解除,谁也不知下一刻日本飞机会不会突然冲出天幕,向毫无防备的平民投下死亡的阴霾。
窗外晴空万里无云,慧行睡得熟了,念卿依然轻摇着扇子,倦倦拿了床头一卷旧书,低头信手翻开一页,不经意看见霖霖留在页眉的批注。那是乔吉的一句“凉风醒醉眼,明月破诗魂”,霖霖圈出那一个“破”字,秀朗笔迹写下“如何破法”的疑问。
看着眉批,仿佛能想见她偏头寻思的认真模样。
念卿微笑。
霖霖少时,便是仲亨亲自教她读书,教的小小女童一口老气横秋的边塞诗,年长后对诗词曲赋的兴趣越发浓了,常爱读些老掉牙的线装书,和一般摩登少女热衷学习法语、英语的风潮迥然相异。这一点上,念卿是无可奈何的,自己早年离乡去国。除了幼时那点启蒙,对中国古典诗文倒远不如对英伦十四行的熟悉,过去常被仲亨取笑“假洋鬼子”。
那时他也会在闲暇时陪她读书,挑些自己喜欢的句子,细细说给她听。
旁人或以为霍仲亨只是戎马驰骋的武人,往往不知他也博闻广识,雅擅书法,到底是世家出身。旧时茗谷,藤萝绕窗,明月在户,他提笔写就一手潇洒行草,笑轩浓眉,慨然念道,“谈笑十年事,风流两鬓丝”。那也是乔吉甫的句子,她深深记得的。
只是,日后记得更深的,却是王实甫的那一句,“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
修削手指停在书页,念卿恍然想,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呢。
算来不过十余年,却已恍如隔世,久远得像前生的前生。定格在那些时光中灿笑浅嗔的女子仿佛已死去很久了,而今只剩一个躯壳,或喜或悲,都只残存一半,世间再无完整的沈念卿。
只因她的生命早与他息息相连,如双生如并蒂,若要割舍一半,她便不再是她了。
世上大多数人,皆有一种坚韧本能,可以断尾求生,割舍一段已失去的生命,在残躯中重生,长出另一个完好的自我——像四莲,像燕绮,她们舍得下亦做得到。
而她非不能舍,只是不愿舍。
怎舍得那些相濡以沫的岁月,怎舍得言犹在耳的誓约。
霖霖的委婉暗示,蕙殊的直言相劝,她不是听不懂,更不是看不到那个人默默守候的目光……他也在等待她的“放下”,等待她从已逝去的过往里活过来。
那日的争执,他一怒掷笔,溅起点点墨痕在她衣襟,一点点刺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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