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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第1页)

要恢弘的规模和巍峨的城墙。但是城内居民甚少,商铺寥寥无几,这座县城最显著的特征,即是它是为掩护曲霞王城而存在的屏障。

原大观指挥使、现任都督占据这里后,重新修缮了大观的城墙,并包上了城砖。流辉站在城垛前,大观的西南方向,就是斗口郡的岱口县,而原本盘踞在那里的义军,早已投降了腾兰。现在,腾兰官军就驻扎在岱口。就像一只蛰伏的猛兽,它看起来很安静,但不知在何时会突然跃起,扑向这座孤独的小城。

是,孤独。后方庞大的曲流并不是他们的靠山,流辉知道大观和自己一样,对都督来说是一块鸡肋。而流辉亦同这座城一样孤独,与他共同守城的,是都督的亲信,随时都可能在他背后捅上一刀。

一名士兵沿着台阶跑上来:“将军,将士们已经在瓮城集合完毕。”流辉没回答,转身朝他走过去,该是他带领士兵出城巡逻的时候了。

揭开压在大水缸上的木板,棕黑色的水面立刻被天空的湛蓝填满。柔荑的脑袋从水面的范围之外探进来。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头发上?柔荑晃晃头,一朵白色的小花自发间掉落,轻轻地、轻轻地飘在水面上。

李花。柔荑拈起小花,春天到了。她靠着水缸坐下来,白皙的赤足从裙边半露,足底沾染着泥土。她倚着水缸,身上的气质是一种无力的苍白。她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并不是如柔荑所担心的那样,那个叫菸芳的女人刻意令她为难,而是柔荑发现,等待的时间过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她每天什么都不用做,可是光这样等着,就让她感到好累好累。

括苍为什么不接她回去?在南麓的时候,好歹还有腾兰使者的消息,来到这里之后,她再也不知道与腾兰相关的一切消息。括苍究竟有在想办法救她吗?柔荑狠狠地把手里的花朵丢出去,尽管它刚刚离开她的手,就飘飘然地坠地。她愤怒地一脚踏在花朵的尸体上,脚底一阵刺痛,痛得她放声大哭。

那么巧合地,这时,院门开了。

柔荑赶紧擦了擦脸,可是她狼狈的模样已经尽入菸芳的眼中。菸芳怔怔地望了她一会儿,转身拿过婢女手里的篮子:“我来给你送吃的。”

菸芳并不是每次都会亲自送来,隔两三天才来看柔荑一回。起初柔荑担心她会在食物里下毒而拒绝进食,直到她忍受不了饥饿,吃下菸芳送来的东西,原来没有毒。从菸芳的眼神里,她能感受到菸芳有时对她的一些行为感到莫名其妙,但菸芳从来不问什么。她们之间,几乎没有对话。

菸芳在屋里,把事物摆到案上。余光瞥见柔荑迈过门槛时露出的脚,问:“为什么不穿鞋?”柔荑并没有回答,径自坐到案前,举起了筷子。

菸芳让婢女去院子里打水,走进卧室里面不知做什么。等她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柔荑的手巾。她把手巾放在水里过了一下,拧干,递给柔荑:“把脸擦干净吧。”

嘴里咀嚼着食物的柔荑奇怪地抬起眼看了她一会儿,把筷子放到旁边,接过她递来的手巾。菸芳蹲在柔荑背后,梳理起她凌乱的青丝。柔荑很不适应被她这样照顾,正犹豫着要不要出言抗议,身后的人问:“你为什么哭?”柔荑依旧没有回答她。她觉得这是一个无聊至极的问题,身为一个囚犯,哭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你这样憔悴,脸也不洗,头发也不梳,流辉见到,一定要怪我亏待了你。”她说话的语气,就像一个长辈对待晚辈那样。柔荑不清楚她的年纪,不过看上去,是比自己要大一些,但并没有到两个辈分的程度。“你的气色都不好了。”

这回柔荑淡淡瞄了她一眼:“你的气色一直很不好。”格外地,苍白。

即使如此邋遢,那一偏头、一回眸,依然能够摄人心魄。初次见她的惊艳,并没有随着距离的拉近而消散。她惊心动魄的美丽,如山间的曼珠沙华,妖艳而独立于世外,不会因红尘而腐蚀,也不会因时光而消磨。

但菸芳是女人,她不会对她的美丽心动,可在方才,在她推开院门,看见柔荑伤心地在水缸边哭泣的一瞬,她心里的一根绳子似乎被突然间揪紧,带来些微的痛感。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是不是也曾经这样伤心地在井边哭泣?

“你愿不愿意出去走走?”柔荑惊诧地忘记了咬在嘴里的筷子,菸芳将她的长发挽起,“开春了。”

好似被关了许久的小鸟,终于有一天逃出了它的牢笼,柔荑欢快地在庭院间奔跑。菸芳隔着一段距离跟着,不停旋转的身影,远远看去,像一只在孩子脚下不断滚来滚去的小球。柔荑停留在李花丛里,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混合着青草和树木味道的空气里,竟然还有括苍的气息。

那是阳光。阳光的味道,在她的感知里,就是括苍的味道。括苍总是那样温暖的、轻柔的,像初春的阳光。柔荑忍住了大叫他的名字的冲动,朝天空张开了嘴用力呼吸。

括苍,我好想你——

刺目的阳光在她猛然睁开的眼前摊开一片白色,柔荑难受地眯起了眼睛。她禁不住从手指缝间张望,在那炫目的阳光中,没有括苍的身影,太阳很远很远,就像括苍始终到不了她身边。

菸芳站在廊下观察,在李花丛中的她,抬头大口呼吸的她,对着阳光泫然泪下的她。菸芳不知道她的眼泪是开心还是悲哀,一滴一滴,能令人心碎。

自由的感觉这么好,她居然不知道。从遇见流辉开始,她刻意回避了阳光,她把自己藏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希望不被人注意。她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很隐秘的事,她要偷偷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抛弃掉或者处理掉,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阳光下,回到括苍的目光里。

可是,从这一刻起,她不想再回到那个阴暗的角落里。她不能再忍受没有阳光、充斥着腐臭和霉味的潮湿空气。她知道括苍的目光看不到她,她不需要惧怕阳光,如果再那样下去,她回到括苍身边时,只会带着一身腐败的气息,括苍一定会蹙眉,尽管不会说出来,心底一定是厌恶的。

为了能以更好的状态回到括苍身边去,她不能再颓丧、不能再屈服,她早该受够了流辉,她怎么能对他有依赖?她不是这样软弱的,她要反抗,要做回以前的柔荑。柔荑扭头看着廊下的菸芳,她也是敌人,只要会阻止她回到括苍身边的,都是敌人。

转变只用了一瞬间。菸芳看到那双死灰般的眼眸里,迸发出的深深的恨意。一阵冷风自她的背后吹过。柔荑走到了她的面前:“我不看了。”“不想再多玩会儿?”“我不要你对我好。”菸芳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此时的柔荑眼里没有眼泪,只有清晰的两团跳跃着的火焰,“除非你放了我。你放了我,我会告诉括苍,你是好人,会给你华丽的宅子,给你穿不完的漂亮衣服和首饰,会比你现在的好上一千倍。”

菸芳的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玩够了,那就回去吧。”柔荑的心底骤然窜起一团火气,她如此诚挚地与她谈判,却被她漠视,柔荑感到自己的诚意受到了亵渎。

华丽的宅子,穿不完的漂亮衣服和首饰,她何尝不想要呢?可是菸芳始终认为,自己没有那样的命。即便是这种程度的奢侈,是她用自己对流辉的付出换来的,而代价则是她要伴随着流辉出生入死。流辉太爱冒险,不断地从一个困境到另一个陷阱,菸芳也想过,自己或有一天要死在他的某一场冒险里。但是菸芳从未想过退缩,无论前路如何,既然选择了流辉,她要陪着他走下去。

案头的油灯照在晦暗的镜面,模糊得几乎看不清人的形影。菸芳用手指梳理着长发,想着柔荑对她说的话想得出神。婢女端着水退出房外,关门的声音惊醒了菸芳,她站起来,又弯腰吹灭了案头的油灯,走向床边的灯架。

“菸芳!”房里有人!浑身的血液几乎在那一瞬间凝固,菸芳尚未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立即有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捂住她的嘴巴,“是我。”是流辉的声音。但是,他不应在大观吗?

作者有话要说:

☆、曲水潆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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