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萱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正要涌出的眼泪压下去:“为什么给我喝避孕药?”
唐浩成愣了愣,放下报纸,把她揽在怀里:“你知道了?”
这四个字落到幼萱耳朵里,除了悲凉还是悲凉:“原来是真的。你是没打算要我的孩子。”本来是水做的一个人,动不动就能流下眼泪的一个人,这时候连眼泪都没了。
唐浩成轻轻拍拍她:“别瞎想。我是为了你好。上回……你的身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养孩子,那是会要了你的命的。你要是没了,留给我一个孩子,我有意思吗?”
荣幼萱听他这样说,不知道他到底是太会做戏,还是早就料到自己有要质问他的那一天。可心里又忍不住信他。
她刚结婚那会儿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可惜三个月头上孩子掉了。掉了不说,还弄成血崩,血哗啦啦地止不住,在医院足足躺了一个月。进去的时候粉面霞光的一个人,出来的时候脸就像一张白纸,没一点血色。
那时候他衣不解带地伺候在床前,每日里喂着补药,足足养了一两年才缓过一口气。
是这样的吗?他说的都是真的吗?幼萱心里是相信的,可是这逐渐冷淡的夫妻关系,却让她信不起来。
看他好声相劝,她只好受着。晚上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觉得那呼吸声都陌生了。她睁一会儿,闭一会儿,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
等她醒来,身边已经是空空的。那碗药还在那里,冰凉凉的像她的心。
她身形懒散,躺了一会儿才起床穿衣。到客厅里头发现仆妇们都忙里忙外的。她叫住一个婆子问:“这是做什么这么匆忙?”
那婆子笑道:“是三公子回来了,去老太太那边请安,说是要讨媳妇了,让老太太给出面预备预备。本来三公子过去找过小姐,听明月说小姐还在睡觉,就没打扰您。这会儿还没走,还在老太太房间里呢。”
这样的喜事幼萱自然也得了几分欢乐,可那欢乐是浮在表面的,风一吹就走的,是别人的欢乐。
老太太房间里,果然欢声笑语。老太太正在同她的陪嫁丫头梅姨坐在一处,指着礼单商量。梅姨也是喜上眉梢,一脸的喜气。
这个梅姨跟着荣老太太从娘家嫁出来,在荣家是极有身份地位的老人,如同荣老太太的妹子一样。
梅姨是旗人,坐在桌子前拿着笔,说一会儿,写一会儿,还要笑几句。
荣老太太难得的清楚模样。荣逸泽只是坐在梅姨另一边,像个孩子似的,边剥花生,边问东问西。
“这旗人家婚礼最是规矩多,现在是新时代了。这搁在过去,旗人家的姑娘,可是不能嫁给异族做正室的。”
荣逸泽笑道:“这是个什么理?”
“原先的时候在旗的多是军人,出嫁的嫁妆都算是公产,若嫁给非旗人,那就是公产流失,是朝廷的损失。要知道更早些年,上三旗跟下五旗也是不能通婚的,现在就没这样多的规矩了。这位格格是哪一旗?”
“好像是镶黄旗的。”
梅姨“啧啧”了两声:“那真真是尊贵的一个人儿。”
荣逸泽笑道:“这都民国了,再尊贵也是过去了。现在也没这多讲究,这回婉初新出嫁的侄女,就是嫁给个汉人,也没听他大哥反对。”
“娶个格格多好,旗人家姑娘都是娇惯大的,主意大,得是来这么一个人儿好好管管你!唉,你看,说着说着,小三都要娶媳妇了。要是小二在……”梅姨说着就开始抹眼泪。
荣逸泽却在心里苦涩,婉初幼年时候果然是被娇养的。后来却是离了家,母亲又那样的性格。她凡事都得自己做主,哪怕错了也得咬着牙认了。有了委屈也无处去说,哪里有人娇惯她?
他就是替她心疼,所以打定主意要对她好,顺着她、惯着她,让她把从前错失过的幸福,都补回来给她。
荣老太太本来是眯着眼睛听他们唠嗑,此时听她这样一说,睁开眼睛,转着佛珠道:“梅儿,你可是老糊涂了,这回是小二娶媳妇,怎么是小三?”
梅姨知道她又犯糊涂了,也不跟她争,顺着她的话说:“是、是,是小二娶媳妇。小姐你要不要再看看下定的单子?”
荣老太太戴上老花镜,把长长的礼单从头看到尾:“还轻些。不是要娶个格格吗,怎么也得好好讲究,把我那对龙凤血镯子也添上。”
荣幼萱在门边听了几句墙脚,走进来笑道:“母亲那镯子是好镯子,就是色沉了些,这位格格跟我怕是一般年纪,不一定爱那个。”
说着接过礼单,仔细看了一遍:“还是要加些钻石首饰,听说留洋回来的小姐都偏爱西式的首饰。父亲原先攒下些从宫里头流出来的东西,都一并写上。这新娘子是见惯好东西的,太轻的怕入不了眼,总得让人觉着咱们的诚意。回头我跟查莱士先生打个电话,让他留几颗好钻,三哥你回头过去挑一挑,给个尺寸订个好戒指去。”
荣逸泽一看她,倒是吓了一跳:“小妹你昨天没睡觉吗,瞧你这眼睛里头的红血丝。”
幼萱轻轻揉了揉眼角:“是没睡好。”
梅姨和荣老太太又瞅着单子添添减减的,幼萱就笑道:“三哥你跟我去我那里看样物件,若看得中眼,也添到礼单上头去吧。”
荣逸泽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她有话跟自己说,也就顺着她的话跟着她出去。幼萱到了屋子里头,把房门一关,坐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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