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霓失声低呼,似也明白了什么,嘴唇微微翕动了两下,终究是欲言又止。
罗羽杉回过神来,竭力抑制住激荡的心情,轻声道:“对不起,我走神了。”
欧阳霓悄然拂视过罗羽杉血色骤失的玉容,道:“没关系。罗姑娘,妳怎么了?”
罗羽杉深吸了两口,强自一笑,道:“可能是有些累了。”她垂首三两下将欧阳霓破损的衣袖缝好。
欧阳霓赞道:“真是好手艺。罗姑娘,有劳妳啦。”
罗羽杉望了望正凝神运功的小蛋,低低道:“我出去走走。”她转身出屋。
起初,她的步履还能勉强保持沉稳,可出了竹庐,便情不自禁地越奔越快,像是有个声音在心中喊:“逃,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两旁的紫竹不断朝后飞逝,可前方的路似乎总也到不了尽头。黑沉沉的夜里雾气弥漫,风彷佛也呜咽着从她的身旁拂过。
蓦地罗羽杉脚下一个踉跄,忙扶住身边的一株紫竹才没跌倒。她无力地倚靠在紫竹上,将玉颊紧紧贴住冰凉的竹面,晶莹的泪水不可抑制地潸然流淌。
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泣声,双手紧紧抓住紫竹,好似只要一松手,就会跌入万丈深渊里。过了许久许久,她像是记起了什么,从怀里颤抖着取出一个小泥人,那是小蛋送的。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泥人已经干裂,而那熟悉的面容上,曾经无数次令自己感到甜蜜的浅浅含笑,而今,却毫不留情地刺心如针。
滴落的泪,模糊泥人的脸。如果泥人有心,它也一定会心痛如椎;如果泥人有泪,它也一定会如自己一样,无语泪流。
——“这是我新做的一个,还是不太像。”耳畔忽然响起当日小蛋送泥人给自己时的话语,依旧那样清晰,那样刻骨铭心。
她扬起头,透过繁茂的枝叶,隐约看到今夜凄清的苍穹。一颗小小的星辰孤独地悬挂在清空之上,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一如此刻的自己。
渐渐地,那星辰幻化作一颗触目惊心的守宫砂,在她的眼前不停地晃动,令她心碎。她惊瑟地闭起泪眼,泪珠却从细小的缝隙里继续溢出,一滴滴,一缕缕滑落过苍白的面颊,滑落过曾经的记忆。
心底里,轻轻响起那首平日最爱诵读的小词:“漏声残,灯焰短,马蹄香。浮云飞絮,一身将影向潇湘。多少风前月下,迤逦天涯海角,魂梦亦凄凉。又是春将暮,无语对斜阳。”
林中,夕阳早没,惟余茫茫紫雾,幽冷月光。可一样的春将暮,一样的无语凝噎,迤逦天涯海角。但自己的身影,又该向往何方?
她从未品尝过这般椎心刺骨的痛苦,也从未意识到小蛋在自己心扉中竟有万钧之重。
她甚至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喜欢上他,又是何时将一片痴情尽数凝系?
她静静地伫立在林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一任今夜的凉风把泪水吹干,直至无泪可流。
远处,有人声传来,是赴宴而归的盛年等人渐行渐近。罗羽杉宛若从梦中惊醒,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小泥人放回了怀中。
“咦,那不是羽杉么,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站着?”农冰衣遥遥望见了她,一边扬声招呼,一边快步走近。
在农冰衣的身后,盛年、无涯方丈、姬雪雁、常彦梧、卫惊蛰和屈翠枫等人亦都发现了罗羽杉,罗牛更是喜道:“羽杉,妳什么时候到的?”
罗羽杉看见父亲宽阔厚实的胸膛,坦荡亲切的笑容,恨不得立即扑入他的怀抱,痛痛快快地再哭一场。
可是她终于没有,只是矜持一笑:“我来了有一会儿,晚上睡不着,便到林子里散了会儿步。”
农冰衣诧异道:“羽杉,妳眼圈怎么红红的,刚才哭过了么?”
罗羽杉摇头道:“没什么。”怕别人继续追问,她转开话题道:“丁师叔也到了,正在屋里替小蛋疗伤。”
盛年一凛,暗道:“羽杉如此伤心,难道是为了小蛋的病?”
而身旁的常彦梧却在想:“这小丫头一定是看到小蛋和欧阳霓在一起,吃醋了,所以一个人躲来这里偷哭。”
无涯方丈问道:“罗姑娘,常小施主受了什么伤?要不要紧?”
罗羽杉一怔,不晓得这位老僧为何也如此关心小蛋的伤势,回答道:“据说是体内圣淫虫精气发作,我出来时已经大有好转了。”
农冰衣蹙起秀眉,想要开口说什么,可看看罗羽杉红肿的眼圈,又咽下了。
这时众人里熟悉罗羽杉和小蛋的,都隐约“猜到”了她伤心的原因。
罗牛牵挂小蛋,又听丁原也到了,说道:“走,咱们赶紧去瞧瞧。”
众人匆匆赶回紫竹轩,屋里头丁原早已收功,正由欧阳霓和霸下作陪,神态悠闲地坐在桌边喝茶。小蛋盘膝在床上打坐,面色恢复如常,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大伙儿心情一松。
盛年笑道:“丁师弟,这几年你都躲到哪里去了?”
丁原起身道:“我去瀛洲仙岛转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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