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视线在楚承稷脸上睃巡了好几遭,后者表现得格外淡然又坦然。
秦筝收回视线,正好岑道溪进屋,向她们二人见礼:“见过殿下,见过娘娘。”
楚承稷道了声“免礼”,又对一旁的侍者道:“看座。”
侍者忙又搬了一方兀凳过来。
岑道溪落座后便开门见山道:“微臣听闻,淮阳王谎称江淮有医治瘟疫之法,以此来鼓舞麾下将士大肆攻城?”
楚承稷点头:“确实如此,淮阳王用身染疫病的兵卒打头阵,徐州至闵州一带的的守城官兵唯有避其锋芒,先生有何良计?”
岑道溪用收拢的折扇敲了敲手心,一番思虑后道:“良计没有,险策倒是有一条。”
秦筝和楚承稷对视一眼,秦筝道:“先生但说无妨。”
岑道溪语气缓且沉:“淮阳王大势已去,大肆攻城,想让疫病蔓延回中原各地,无非是不服,想拖大楚和汴京李家一同下水,心思委实歹毒。这谎言发酵到现在,只怕也没人愿意相信是假的,他麾下将士不要命地攻城,不是为了效忠,而是为活命。”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起身一揖道:“微臣的险策便是,大楚拿一城出来,收纳救治身染疫病的淮阳王逃兵,淮阳王大军如今的锋刃在于将士们都想求生,若给他们一条无需流血死人去攻城,也能看到的生路,那么淮阳王大军就变成了一盘散沙,不击则溃。”
秦筝听岑道溪一番分析后,觉得此计确实比他们同淮阳王的军队死磕好,淮阳王大军攻城的信念是求生,她们这边守城的将士需要面对的却是死亡和疫病。
一个义无反顾奔向生,一个需要努力克服对死亡和疫病的恐惧去守城,两方的士气和信仰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她看向楚承稷,等楚承稷决断。
楚承稷坐在主位上,长眉微拢,问:“淮阳王麾下将士七万有余,这些人里哪怕只有一万人涌入城内,若发生动乱,如何镇压?”
最重要的是,那些将士是冲着江淮一带有医治瘟疫的药才当逃兵前来投奔的,届时他们若说无法医治,谁也不清楚这些逃兵在极端情绪下会做出什么来。
毕竟之前已有清溪县发生暴乱的先例。
岑道溪苦笑:“微臣说此乃险策,这便是险所在了。”
楚承稷道:“收治大量淮阳王麾下逃兵一事兹事体大,孤回头再与谋臣们商议此计可行与否。”
岑道溪拱手应是。
秦筝明白楚承稷的担忧所在,一是怕淮阳王那边身染疫病的兵卒太多,收容过来不好管控;二是药材粮食的问题,这些身染疫病的兵卒,吃住抓药届时都得他们出银子,无疑是给自己揽了个包袱回来。
也正是因为这些隐患,接下来数日,楚承稷麾下的幕僚们都针对此计争吵不休,激进派觉得可以一举瓦解淮阳王的势力值得一试,保守派又觉得这是给自己这边埋下了隐患。
两派还没争论出个结果来,在淮阳王大军又一次猛烈攻城,闵州险些失守后,楚承稷还是力排众议采取了岑道溪的计策。
同淮阳王大军进战接触过的楚军将士,都在第一时间隔离开来,送到另辟出的营帐单独休养。
为了防止收治的淮阳王逃兵发生和之前清溪县一样的暴乱,楚承稷没让人把收容地点建在城内,而是在闵州之后的城郊择了一处洼地,迁走附近百姓,扎起营寨。
洼地之外驻军看守,一旦发生暴动,则放乱箭镇压。
又从青州调了有医治疫症患者经验的大夫前来,让他们带着从闵州附近州府征召来的大夫们一同研究制定治疗方案。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楚军愿意收治身染疫病将士的消息一放出去,淮阳王麾下就有大量将士当了逃兵。
逃兵在城门口处经过严格筛查,卸下兵器才被允许进城,由官兵带往后方城郊的营寨,交与那里的大夫救治。
一开始前来投奔的逃兵每日只有百来人,到了后边,几乎是成百上千地朝闵州涌来,更有甚者,从将领到小卒整支军队跑来的都有。
淮阳王大军军心溃散,哪怕他再下令攻城,军队也没了往日的锋芒。
因着淮阳王麾下感染疫病的将士众多,军医和药材都有限,一开始也没有接触疫病患者的经验,以至于后面感染的将士越来越多时,军中反而更乱。
到了营寨后,这些将士根据大夫诊断出来的病症轻重,全被分配到了不同营房,每日都能喝上药汁,哪怕药效还没起作用,因着这份心里安慰,将士们都觉着自己身体状况好多了。
严格管控住了前来投靠的逃兵,这招釜底抽薪又从内部瓦解了淮阳王大军,闵州和徐州一带再没被淮阳王的军队骚扰过。
现在楚军只需要同淮阳王耗下去。
淮阳王大军就像是一头身染重病的狮子,已经不需要旁人再去猎杀他,等他自己发病,便是终结时刻。
南边的战局姑且算是稳定了下来,秦筝又收到了宋鹤卿递来的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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