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意蕴定眼再看,这才发现,书名的诗不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而是下一句“莫待无花空折枝”,顿时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现在,苏十郎想与在下谈谈了吗?”幂篱人问。
苏意蕴全身抖若筛糠,手脚并用匍匐着爬上前,唇色白如纸,抖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幂篱人叹了口气,“看来苏十郎有些紧张啊,那不如由在下说,十郎一旁听着,若有偏颇之处,还望苏十郎能指点一二。”
苏意蕴瞪大双眼,慌乱摇头,嗓子中发出惊恐的“啊啊”声。
“就从这卷轴书开始吧。”幂篱人解开轴书,慢慢展开,龙鳞装裱的纸页翻飞,洁白如雪,全是空页,只有第一页有内容,是一副画。背景有飞檐凉亭,青松绿槐,亭中有两人,交叠一处,皆是男子,两人睁着眼,都是清醒的,表情陶醉,面颊绯红。上位人是姜东易,下位人正是苏意蕴。
苏意蕴抱头发出一声惨叫,那叫声简直不像人发出来的,而像是什么濒死的野兽。
“春淡居士不愧是名扬东都的春|宫图高手,此画功力深厚,风姿洒脱,细节精美,堪为上品。”幂篱人道,“想必正是因为如此,苏十郎才会将春淡居士推荐给姜东易吧。”
苏意蕴整个人缩成一团,脑袋咚咚撞着地面,几下就撞出血来。
“苏十郎为何如此反应?莫非是时间久了,忘了春淡居士是何人?”
苏意蕴:“住口!”
“春淡居士,原名单远明,字白苹,随州才子,与苏十郎乃为同乡。”
“住口住口住口!”
“多亏了苏十郎牵线搭桥,单远明才能与姜东易攀上关系,还成了姜氏的隐秘画师。不得不说太原姜氏这癖好——”幂篱人啧啧两声,“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闭嘴!”苏意蕴骤然暴窜起身,双手去掐幂篱人的脖子,说时迟那时快,一根九节鞭嗖一下缠住了苏意蕴的脖颈,苏意蕴整个人被拉飞了出去,脖颈上勒出骇人的血痕,他的手甚至还没碰到幂篱。
满启好似牵狗一样将苏意蕴拖到一边,冷笑道,“做都做了,还怕人说吗?”
幂篱人叹气,“满启,你这脾气可要好好改改,太沉不住气了。”
“我着急啊,”满启将苏意蕴拽了过来,老大不高兴,“七爷您可快点吧,我还急着去逛夜市呢。”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幂篱人道,“苏十郎所料不错,你之前心心念念想要的那一卷,也就是云水河上林随安毁掉的那一卷,确实是姜东易的阿爷姜永寿的轴书,而属于姜东易的,记录了苏十郎的这一卷,单远明早就给了在下。”
苏意蕴眼角崩裂,“什么?!”
“单远明其实是我们的人,只是此人心机太深,总想给自己留后路,先骗了你,博取姜东易的信任,再骗了姜东易的两卷轴书,最后又骗了在下,说只得了一卷,自己私藏了另一卷。不曾想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后害了自己的性命。”
幂篱人示意满启将苏意蕴拖到桌边,将酒盏往前推了推,“不过话又说回来,若非苏十郎的介绍,我们也得不到乾州姜氏的惊天秘密,在下对苏十郎还是感激的。”
苏意蕴扯着脖颈上的九节鞭,脖颈上的血顺着指缝流出,沿着手臂滑下,一滴一滴落在酒盏里,碧绿的酒液混着鲜红的血水,渐渐变成了墨一样黑。
“所以,在下想帮苏十郎登上随州苏氏家主之位。”
苏意蕴嗓子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叫声,满启哼了一声,甩臂收回九节鞭,不情不愿站在了幂篱人身侧。
苏意蕴伏在桌案上,剧烈|喘了几息,缓缓抬头,瞳孔染上了癫狂的血光,“你说真的?!”
幂篱人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信你?!”
“啊,是在下唐突了。”幂篱人抬起手臂,摘下了幂篱。袍袖滑下手肘时露出了纤细白皙的手臂,上面布满了乱七八糟的伤疤,似是被千刀万剐过一般。
苏意蕴看到了幂篱下的脸,很年轻,如水的月光透过窗棂,斜斜扫过鼻梁,半色朦胧,半色黑暗。
“我叫祁元笙,”他颔首轻笑,五官娟秀如女子,美得像一副画,“或者你也可以称我为——七爷。”
正月十六,上元佳节第二日,林随安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一年一度的东都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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