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他没参加游行吧。”
慧子失望地“哦”了一声。我说那你去找他呀,慧子摇摇头:
“算了。”
我去老同学宿舍借住。至于慧子,据说她是在长途车站坐了一宿,等凌晨早班客车回连云港。
对她来说,或许这只是一个来南京的借口。花掉并不算多的生活费,然而见不到一面,安静地等待天亮。
慧子家境不好,成绩不好,身材不好,逻辑不好,她就是个挑不出优秀品质的女孩。
我一直想,如果这世界是所学校的话,慧子应该被劝退很多次了。
生活,爱情,学习,她都是末等生。唯一拥有的,就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咬着牙齿,坚持再坚持,堆砌着自己并不理解的公式。
无论答案是否正确,她也一定要推导出来。
2000年,大学宿舍都在听《那些花儿》。九月的迎新晚会,文艺青年弹着吉他,悲伤地歌唱:“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去呀,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我拎着啤酒,在校园晃悠。回到宿舍,接到慧子的电话。她无比兴奋地喊:“张嘉佳,我专升本啦,我也到南京了,在南师大!”
末等生慧子,以男生的方位画一个坐标,跌跌撞撞杀出一条血路。
2001年10月7日,十强赛中国队在沈陽主场战胜阿曼,提前两轮出线。
一切雄性动物都沸腾了,宿舍里的男生怪叫着点燃床单,扔出窗口。
一群男生大呼小叫,冲到六栋女生宿舍楼下。
我在对面七栋二楼,看到他们簇拥的人是袁鑫。
袁鑫对着六栋楼上的陽台,兴奋地喊:“霞儿,中国队出线啦!”
一群男人齐声狂吼:“出线啦!”
袁鑫喊:“请做我的女朋友吧!”
一群男人齐声狂吼:“请做他的女朋友吧!”
望着下方那一场幸福,我的脑海浮现出慧子的笑脸,她穿着格子衬衣,马尾辫保持至今,不知道她这时候在哪里。
2002年底,**出现,蔓延到2003年3月。我在电视台打工,被辅导员勒令回校。4月更加严重,新闻反复辟谣。学校禁止外出,不允许和校外人员有任何接触。
我在宿舍百无聊赖地打星际,接到电话,是慧子。
她说:“一起吃晚饭吧。”
我说:“出不去。”
她说:“没关系,我在你们学校。”
我好奇地跟她碰面,她笑嘻嘻地说:“实习期在你们学校租了个研究生公寓。”
我说:“你们学校怎么放你出来的呢?”
她笑嘻嘻地说:“没关系,封锁前我就租好了。辅导员打电话找我,我骗她在外地实习,她让我待着别乱跑。”
去食堂吃饭,我突然说:“袁鑫有女朋友了。”
她有些慌乱,不敢看我,乱岔话题。
我保持沉默,她终于抬头,说:“我想和他离得近一些,哪怕从来没碰到过,但只要跟他一个校园,我就很开心。”
一个女孩子,男生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却花了一年又一年,拼尽全力想靠近他。无法和他说话,她的一切努力,只是跑到终点,去望一望对面的海岸。
就如同她高中做的数学试卷,写满公式,可是永远不能得分。
上帝来劝末等生退学,末等生执拗地继续答题,没有成绩也无所谓,只是别让我离开教室。
看着她红着脸,慌张地扒拉着米粒,我的眼泪差点儿掉进饭碗。靠。
2004年,慧子跑到酒吧,电视正直播着首届超女的决赛。
我们喝得酩酊大醉,慧子举起杯子,对着窗外喊:“祝你幸福!”
那天,袁鑫结婚。
我看着她笑盈盈的脸倒映在窗玻璃上,心想,末等生终于被开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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