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日过后,第二天,阿克塞尔罗特先生过来了,我们出去散了会儿步。我多多少少知道什么日子他会出现。他的路线是每周四外飞至神秘的目的地,每周一飞回,每周二来我们家。所以,到时候我就会穿上那件郁金香形的艳绿色套装,如今这身衣服已正式褪成了深褐色,还掉了两颗纽扣。去年前半年,我还祈祷着能有一面全身镜;下半年我为我们没有这样一面镜子而赞美主。尽管如此,又有谁会在乎我的套装是否完美呢?那天也不是约会,只是表面上假装约会而已。我打算和他到村里散散步,并不走远。我对母亲发誓,不会和他踏足丛林或任何远离视线的地方。她说她不信任他,简直想把他扔得远远的。信不信由你,反正从她的眼神来看,我觉得她真的会把他扔得很远。但他很有礼貌,人也干净利落。身着平常穿的洗了又洗已经缩水的卡其布衣裤,戴着飞行员太阳镜,站在门口等我。哈,他看上去几乎可以说挺帅的呢。不过你还得学会如何无视那些风言风语——说他这人是个众所周知的坏男人。
于是,我们散着步,走入了一九六○年八月二十一日令人难以忍受的酷热之中。虫子嗡嗡轰鸣,让我耳朵生疼。小巧的红色鸟儿栖息在路边长长的草茎末梢,晃悠来晃悠去。我们村外,象草长得极高,在路上形成了遮阳隧道。有时候,你会不由得想刚果几乎能算得上漂亮了。几乎。然后,你就看见四英寸长的蟑螂之类的虫子从你面前的小径上哧溜窜过,你又不会这样想了。而这正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只见阿克塞尔罗特跳了上去,把它踩扁。我甚至连看都没法去看。老实说,那声音就够难听的了,介于咔嚓和吱吱之间。但我想这应该算是他的齐士风度①吧。
“嗯,我不得不说,难得一次受到保护让人感觉挺好的。”我说,“在我家,要是出现一只巨大的蟑螂,要么会被收来当宠物,要么就是煮了当晚餐。”
“你有一个不同寻常的家庭。”
“可不是!”我说,“你这么说实在是太委婉了。”
“我一直想问,”他说,“你妹妹到底怎么了?”
“哪一个?就我所知,她们三个很小的时候脑袋就都坏了。”
他哈哈笑了起来。“瘸腿的那个,”他说,“艾达。”
“哦,她呀,是半身不遂。她的一半大脑在出生之前不知怎么就坏了,所以另一半就得接手,这样做起事来就会慢一拍。”我已经习惯了对艾达的情况做出科学阐释。
“明白了。”他说,“你意识到了没有,她在窥伺我?”
“她谁都窥伺。你别太当回事。盯着别人,而不是偷看,就是她所谓的交流。”
我们走过了玛玛·姆万扎家和一排别人家的房子,老头们大都坐在桶上,嘴里一颗牙都没了。我们还有幸见到了赤身裸体跑来跑去的小孩,只在肚子上围了一串珠子。我要问的是,那串珠子有何必要?他们都在路上横冲直撞,等跑到离我们很近的位置,再尖叫着跑开。那是他们最喜欢的游戏。女人们全都在木薯田里干活,因为早晨还没结束呢。
阿克塞尔罗特从衬衫兜里掏出一包好彩香烟,抖出一根递给旁边的我。我哈哈笑了起来,预备提醒他我年龄还不够。但然后我意识到,天哪,我十七岁了呀。想抽就可以抽了——为什么不呢?就连有些浸信会教徒也会在适当的场合抽烟的。我拿了一根。
“谢谢。你知道,昨天我就十七岁了。”我对他说,让香烟轻轻地搭在了我的唇上,然后我停在一棵棕榈树的树荫下,好让他给我点烟。
“恭喜。”他说道,由于嘴里含着烟,有点含混不清,“我以为你还要大呢。”
这话让我很不舒服,但和接下来的事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就在那里,在路中间,他从我嘴里拿走烟,放到了自己嘴里,然后在指甲上划了根火柴,同时点上两根,和亨弗莱·鲍嘉②有得一比。之后,他又轻轻地把点着的烟放回我的唇上,弄得好像我们接了吻。我只觉得汗毛直竖,但我说不清是兴奋难抑呢,还是毛骨悚然。有时候,其中的区别真的很难分得清。我竭力摆出杂志广告里那些女孩子的姿势,双指夹着过滤嘴。到目前为止,抽烟还不错,我心想。然后,我吸了一口气,鼓着嘴唇,把烟吐了出来,顿时就觉得头晕目眩。我被呛得咳嗽了一两声,阿克塞尔罗特哈哈大笑。
“我有一段时间没抽烟了。”我说,“你知道的。现在我们很难弄得到东西。”
“你要什么样的美国烟,我都可以给你弄到。只要一句话。”
“好吧,这话我还真不能对我父母说。他们可不是什么大烟枪。”但这番话倒让我琢磨起来,在一个连卫生纸都买不到的国度,他究竟是从哪儿搞到美国烟的呢?“你认识许多高层的人吧?”
他大笑起来。“公主,你还不知道麻烦在哪儿呢。”
“我是不知道啊。”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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