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香接过孩子,安顿他睡下来。张炳卿注意到这几个女人都阴沉着脸,想是出了什么事了,但又不便问。站了一会,只得告辞回家:“婶,我走了。”
出门时,国芬抬头望了张炳卿一眼,眼里噙着泪花。张炳卿便问:“芬妹,是圣初伯欺侮你们了?”
国芬点了一下头,又马上回避开张炳卿的视线。
张炳卿已经长成一名堂堂男子汉了。他大吴国芬四五岁,平时比邻而居,常在香婶家碰面,两家大人又相处得好,便让他们兄妹相称。吴国芬寄居在姜家已经三四年,这种家庭自然不会有她的空闲。一进姜家,刷锅洗碗,摘菜割猪草等家务事便有得她忙的,近年来,挑水、漂布之类的重活也加在她身上,漂布的事十分累人,湿布很沉,提起放落常让她挣得脸红脸白。张炳卿做事不惜力气,他每天都得去河边浸泡竹篾,遇着吴国芬时,往往要上前帮她一手。吴国芬并不以累为苦,只是被人视为累赘的日子难过。吴枣秀虽然一心为她,但在姜家承受的压力与艰难也必然传递到吴国芬的身心之上。吴国芬连一个能通声息的同伴也没有,她就很自然地把张炳卿当作可以信赖的亲人了。前天,吴国芬去河边洗衣,特意靠近正在石拱桥下浸泡竹篾的张炳卿说话,把一件想了很久的事情告诉了他,希望能得到某种帮助:
“炳哥,我打算离开姜家,我不是姜家的人,我秀姑妈也不愿意在姜家过。”
“是姜家人要赶你们走吗?”
“不是,他们还不愿意放我们走呢,可我们得走!”
“那你们能去哪里呢?”
“现在是我连累姑妈走不开。姑妈说,只要我有个落脚处,她哪里都能去,我想,我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
“就为你姑妈说过这话?这可不是赌气的事,你姑妈怎么也不会丢开你的,你别冒傻气了!”
“不是冒傻气,你说我能在姜家过一辈子吗?我人长大了,我能养活自己,再说,你不知道姜圣初多凶多坏,他总缠着逼着我姑妈。。。 ”
“这。。。 这事你与姑妈商量过了?”
“我没跟她说,我还没有个去向呀──就为这事我才找你帮忙的,你能打听到有人家要请佣人吗?家里的事我都能做,只用挣口饭吃就行了。我走了,我姑妈就能走!”
“谁家肯顾小孩做佣人?”张炳卿只当吴国芬说小孩子话,她本来也还不满十四岁,“你快别胡思乱想吧,姜家人吃不了你,别害怕。”
“我反正得离开姜家。。。 ”吴国芬没想到张炳卿不答应帮忙,她愣了一会,才又坚决地说,“你以为我离开了姜家就不能活下去么?我才不信!”
当时,张炳卿没想到这件事有多严重。不过现在他见到了这情景,也拿不出好办法来,他见屋里的人都没打算和他详细说这些事情,便只说了一句抱不平的话:“姜家父子欺软怕硬,真不算人!”
黄大香注意到了张炳卿说这话的神情,看出了他对国芬的关爱,但还是打发他走了,她想,可惜国芬小了一点,不然,把她托给炳卿这孩子是很不错的,“炳卿这孩子,眼见着他长大,满仁义的呢。。。 ”
吴国芬一时没反应,黄大香把话提起又放落:“枣秀,我看明天请仁茂伯过来,看他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吴枣秀终于冷静下来,他想,张仁茂再有主意,又能把姜圣初怎么样?难道能把他说得回心转意?那不可能!于是回避作答:“睡吧,都睡吧,明天你还得摆摊。我的事情谁都管不上──我知道怎么办!”
吴枣秀上了床,黄大香也只得上床,可两人都睡不着,倒是国芬一会儿便起了鼾声,偶尔在梦里抽泣几声。
黄大香翻来覆去地考虑:真说起来,张仁茂也不一定有那么大的能耐,惹姜圣初上火了,他能够从上街骂到下街,以至*垮裤,舞拳捋掌,毫无顾忌,她见过那情景。就算照他的话说,我黄大香对他有恩,可一旦翻脸,他也不会认人的。于是,黄大香想到了李墨霞和当保长的田伯林。吴枣秀一动不动,黄大香知道她一定没睡着,便推了推吴枣秀:
“秀妹,你看李家墨小姐怎么样?她刚才上我这儿找话说,你在门外听到了些么?她为人也算有善心,另外,田保长也是个和气人。。。 ”
吴枣秀听着,没吭声。黄大香又推了推她:“秀妹,明天我去求他出面说句话,也许。。。 ”
吴枣秀猛地翻过身来:“不用!找他们作什么呢?你千万别去找那些人!”
“他毕竟是一保之长呀!我好心去求他,想来也会给点面子的。”黄大香劝吴枣秀,“让我去吧,多个人为你说话,事情会好办一点。。。 ”
“ 不,”吴枣秀坚决不同意,“你去求他,他未必真肯答应出来说话,他凭什么要为我去得罪姜圣初?就算他答应,也不过是说些哄小孩子的话,姜圣初能听?那反而会让我丢乖露丑。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说了,这事你就别操心,你能不给我去张扬,便是作了件好事!”
黄大香没话了。一会,吴枣秀说:“香姐,我知道你为我好。我问你一句话,你说,如果把国芬嫁给张炳卿,他们张家会不会要?”
“国芬是个好妹子,人见人爱,谁会嫌弃?”黄大香说,“只是她人还小了点,你何必这么急?难道你。。。 你真打算丢下她?”
“你放心,我这会想好了,我还不能去寻死,只是人到了得死的时候也怕不得。”吴枣秀说,“我是觉得炳卿这孩子不错,如果能把这桩亲事定下来,我会放心一些。”
“那倒是,我也这么想过,但也别太性急,到时候我再去跟仁茂伯提也不迟。”黄大香说,“现在我愁的是你自己的事情。”
“我不愁,你愁什么?”吴枣秀在情绪冷静下来后已经有思考过了,“我死得起,他姜圣初还不一定死得起,我只牵挂着国芬,他还得多牵挂几个人。再说,不管他如何凶,也不敢在大街上杀了我,甚至,我料定他还不敢上你家来抓我,拉我,他真是欺软怕硬的人。你相信不相信?他也还有些敬畏你的!”
“他哪能怕我?”黄大香只能苦笑,“一个女人能比谁强谁硬?你当他知道感恩什么的?过去我帮他的事本来也不大,并且都早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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