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功夫,一道道珍馐流水似的被仆人们送上来,苏玉珍举杯敬过众人以后,正式开宴。
“大姑母,大姑父,你们家里是开酒楼的,平日里吃过的山珍海味,可不是我小小苏府能比的。”苏玉珍笑道,用筷子尖点了点桌上的一盘肉菜,“不过呢,别的我不敢夸口,吃食方面,我还是挺挑嘴的,家里的厨子也下了功夫,经常琢磨菜式,因此今日家宴,免不了在你们面前班门弄斧一番。”
“喏,这道三套鸭,就是一位师傅从他东边老家带来的经典菜式,选了野鸭、家鸭还有菜鸽,一层嵌一层炖汤,肉质软烂,而且都是去了骨头的,吃起来方便,小孩子也能多吃。”说着吩咐丫鬟给许敏单独盛一碗送过去。
“哎哟,玉珍呐,你说这话真是折煞我们了,如今这年头,酒楼生意也不好做呀,那么多家竞争的,我们都是外面光鲜里面难!说来说去,还是你家的商铺赚钱啊!实话跟你说,干了这么多年,这酒楼我们也是开腻了,玉珍呐,咱们也都不是外人,往后你若有了别的赚钱机会,可要记得提携一把姑母一家啊!”许心兰说完捂嘴自顾自呵呵笑了两声,见苏玉珍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意随意地点了点头,没有一口回绝,但也没应承什么,还想再提两句以后合作的事情,被林志打断,“好了,今日吃饭便吃饭,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许心兰是开腻了酒楼,林志可不会腻。明月楼是林家祖传的酒楼,往上数几代,当年的林家先人,是真的亲自上阵,一道菜一碗汤,从街头小摊,做到有钱开间食肆,再一步步扩大到了如今的酒楼。就算到了现在,寻常日子林志已经不会再去酒楼里帮厨了,但是但凡后厨大师傅们研究出了新菜式,他还是会绕有兴趣地去试吃、点评,兴致来了还要亲自改良一番。
可以说,他对于明月楼,对于做菜这件事,都是很有感情的,甚至于如今也是身家赫赫的老板,但是听到旁人取笑他家厨子出身,说林家几代人也洗不去一身烟火气时,林志也并不动怒,反而笑呵呵地认为这是他家没有丢掉祖业、没有忘本的表现。
因此,他打断妻子的话,一方面是不爱听那抱怨,另一方面,也是对于苏玉珍介绍的三道鸭,感到十分好奇,忍不住举箸细细品味起来。都是会吃的人,林志与苏玉珍聊了起来,盘点蓝心镇上有哪些美食。
“……四平巷的竹升面不错”,李墨荷听着听着,忍不住补充道,“我前两日刚吃了,面条有嚼劲,汤也好喝。”
“你说那家啊,我知道。”苏玉珍身子往后靠了靠,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勾起嘴角,语气调侃地问道,“荷表妹,你跟谁去吃的?是男是女?该不会是郑……家兄妹吧?”
“嗯不是……”李墨荷摇了摇头,大大方方道,“我是跟宋应山去的。玉珍姐姐,他跟你一样,也是资深食客,很会寻觅美食。”
林巧和林涛两兄妹,因为知道李墨荷跟宋苏岚交好,因这一层缘故跟人二哥有些来往,也不奇怪,毕竟上次郑家的赏花宴上还看到过二人交谈。
但是对于许心兰来说,却十分惊讶,“宋应山?那不是宋家二少爷吗?李墨荷跟他……?”
宋家那样家境殷实的书香门第,在蓝心镇乃至整个灵安县,都是嫁女儿的心仪选项,曾经许心兰还动过给宋应山和林巧二人牵线的心思,奈何宋家人放出风声,说他家二公子在中举之前是不会陷于儿女情长的,一应亲事皆不考虑,因此镇上的媒人压根不去宋家讨这个没趣儿,许心兰的打算自然也不了了之,身为当事人的林巧甚至压根儿不晓得这件事。
但是,许心兰心中高岭之花的宋二少爷,曾经放话未得功名前绝不娶亲的翩翩公子,如今竟然和自己看不上的外甥女私下来往亲密,十几岁未定亲的男女,不仅不避嫌,还私下相约用餐,未免也太不知分寸、不守礼教!什么知书识礼的公子——在许心兰看来,分明是一个存心勾引,一个耽于美色罢了!宋应山不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私下接触女子,倒也算不得什么良配!
“呵,荷丫头还真是长大了,出息了,先前成日抛头露面混迹于市井街头,还能说是为了生计,如今倒好,连跟外男吃饭也是半点儿不避讳,还真是跟寻常懂礼数知礼节的女孩们不同呢。”许心兰嘲讽一笑,艳红的嘴唇轻启,对许幽兰道,“妹妹,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女儿到底与众不同……啧,我之前还担心,你跟妹夫没生个儿子,将来李家二房无人继承香火可怎么办,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荷丫头小小年纪便有这么好的手段,过两年一及笄,只怕你的好女婿便主动上门咯……”
冷静听完这番话,许幽兰并没有被激怒或是着急自证反驳,而是深吸一口气,然后十分沉稳地答道,“姐姐,我从前只知你贪杯,倒不晓得你喝醉以后会如此胡言乱语的?不就是荷丫头跟宋应山单独吃顿饭嘛,我以为多大的事儿,也值得你这样胡乱编排人?”
“你单知道宋应山是宋家二少爷,可知他还是四方斋的老板?我家荷丫头这么能干,常去四方斋帮衬生意,买些纸笔印鉴之类的物什,宋老板是宋小姐的亲二哥,为人也热心,帮过我们许多忙,荷丫头请好友的哥哥吃顿饭有什么要紧的?这件事,她早跟我们当爹娘的说过了,我跟昊哥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况且大庭广众之下各吃各的,光明磊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姐姐你倒是一肚的歪心思,惯会胡猜!”
“你……!”许心兰嘲讽不成,被反将一军,忍不住磨牙,“哼,巧舌如簧,反正我家巧儿是断断干不出没人陪同还去单独面见外男的事儿的!好妹妹,你现在不用跟我犟嘴,硬说没什么紧要的,等过两年荷丫头开始说亲,你就知道女孩儿家没个好名声的厉害了!”
“噗嗤——”李墨荷忽地笑了,“姨母,你有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自相矛盾啊。前面还说让我娘不用操心,以后自有女婿找上门,后面又说过两年我名声不好说不着亲事。姨母,你这前言不搭后语的都把我逗笑了,这么关心我啊?放心,我借你吉言,争取自己找个好上门女婿,实在找不到的话,不是还有表哥嘛——”她故意朝林涛勾了勾嘴角,啧道,“都说亲上加亲,我们两家……”
“想都别想!”林涛不假思索地喊了出来,李墨荷刻意打量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时,让他顿觉一阵恶寒。
“哎哟,好歹我们还是表兄妹,亲戚一场,表哥这么不喜欢我,说话还是真伤人呢……”李墨荷假模假样地摸了摸心口,对苏玉珍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不行,我心里难过,实在不舒服,玉珍姐姐,舅舅、舅母、姨父、爹娘,你们先吃吧,我得出去散散心,把胸中郁闷之情发散开才行。”
要中途离场的事情,李墨荷早跟苏玉珍打过招呼,当下她也是心知肚明,只不过她没想到李墨荷这小妮子战斗力这么强,跟许心兰吵吵嘴也就罢了,竟然用自己的亲事将她表哥都牵扯进来,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若再不放她走,恐怕一会儿饭桌上会吵得更凶,饭也吃不成了,因此十分体贴地摆摆手,“去吧去吧,散完心记得早些回来。”
于是李墨荷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从苏家出来,揣着怀里的绘本,赶去给郑苓过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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