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灏喝完汤,放下碗。
小舟剪了灯芯,殿内亮了些。成灏伏于案头,继续翻看着桌案上的奏章。
阿南轻声问道:“圣上,近来朝中可还一切顺遂吗?”成灏道:“前几日孤接到密报,两广之地,盐政有缺,疑盐商与地方官勾结,昧下巨额税款,孤钦点了驸马张浔为钦差,前去查访。此事若为真,两广总督的脑袋砍下来都不解恨。母后执政廿载,前后发动过三场战争,对漠北,对幽州,对南境。战事虽扬了国威,但耗资甚巨,是而国库一直不大充裕。孤亲政以来,鼓励垦荒,兴修水利,市易蓬勃,国库逐渐丰盈。孤决不允许有心怀不轨之蛀虫,藐视朝廷,中饱私囊。”
阿南点头道:“圣上所虑甚是。盐乃国之大宝,天下之赋,盐利居半,宫闱服御、军饷、百官俸禄,皆仰给焉。盐政乱,则天下乱。”
成灏道:“孤这个大姐夫,是中过状元的人,有真才实学。且自从他父亲张邑从宰辅的位置上下来,张家冷清了两年,他尝了人情冷暖,比先前越发世故老成了。这样很好。”
阿南浅浅笑笑:“自然很好。驸马是皇家的人,圣上的体己人。”
成灏说着,看向阿南道:“驸马这一去,最少数月。大皇姐一人在府中想来孤寂。皇后可唤她进宫来热闹热闹。孤那外甥女张泱儿,自从她周岁上见过一回,好久没瞧见了。”
“是。”
长公主成烯,祁安太后所生,是成灏的同母姐姐,也是他所有的兄弟姐妹中唯一留在上京的。未出阁之前,娇纵任性,跟成灏的姐弟情并不深厚。可如今大了,各自成家了,倒是亲近起来。
到底血浓于水。
成灏跟阿南说了几句话,继续忙碌着。
阿南跪了安,回凤鸾殿。走到御湖边的时候,阿南突然叫了声“不好”。
一旁的小嫄赶紧问道:“皇后娘娘,怎么了?”阿南道:“本宫揣在怀里的那支桃花白玉簪,丢了。”
小嫄忙吩咐身后跟着的小宫人:“快去,提着灯笼一路仔细找,务必要找到那根白玉簪。那可是咱们娘娘心头极重要的物件儿。”
那日,阿南在凤鸾殿夜审余苳时,小嫄就站在身边。余苳说的话,她亦听到了。桃花白玉簪,是阿南生母的遗物。
阿南以手扶额:“小嫄,还是你去找吧。你贴身伺候本宫,对那簪子的模样熟悉些。且你素来机敏,比她们强。本宫事事需你做才放心。”
“娘娘谬赞了。奴婢这就去。”小嫄笑着俯身道。
阿南见她提着灯笼走远了,方对着花影招了招手。
一个小宫人从花影中走了出来。那小宫人看上去颇伶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脚步声轻不可闻。她站在一棵松柏后头,从远处看,压根儿看不到皇后娘娘身旁竟站了个人。
“聆儿参见皇后娘娘。”
阿南点了个头。那个叫“聆儿”的小宫人继续道:“奴婢观察了甚久,发现忠才人很不对劲。她表面上非常讨好圣上,小心翼翼,极尽周到,但似乎背地里,她并不希望圣上到烟云馆。”
“哦?”
这满后宫的女人,谁不想借几分恩宠往上爬,居然有不希望圣上临幸的。这个忠才人越来越靠近阿南心中的答案。
“忠才人从前是雁鸣馆的掌事宫女,圣上因着诜皇子,常常往雁鸣馆跑,忠才人隔三岔五便能见到圣上,怎会不知道圣上的喜好?她明明知道圣上最厌恶的颜色是桃红色,偏偏在侍寝第二天,穿了一身桃红色的衣裳。圣上只看了一眼,便皱眉了。”
聆儿接着道:“奴婢思忖着,她或许只需一夜的临幸,但她并不需要长久的临幸。”
阿南冷笑。需要一夜的临幸,是为了腹中孩儿名正言顺。不需要长久的临幸,是因她心中有别的男人。
这七拐八绕的阴诡,就像一块块尖锐的石头,在阿南脑海中摆出乱石阵。聆儿压低声音道:“奴婢日夜双眼不错地盯着忠才人,她这一个多月,除了待在烟云馆和上中宫请安,便是去雁鸣馆给诜皇子送衣物,无甚异动。直到昨日,奴婢看着她三更天悄悄走出烟云馆,绕了好长一段路,往安平观去了。五更天方归。”
阿南嘱咐道:“你要留神些,莫要被忠才人发现了。”
聆儿道:“娘娘放心,奴婢做得十分隐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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