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值了好几天的索额图,今天回宅口第一件事就是去东院正房向父亲请安)近三年,每一入冬,索尼便
当值了好几天的索额图,今天回宅口第一件事就是去东院正房向父亲请安)近三年,每一入冬,索尼便咳嗽不止、痰涌气喘,总要到开春才能见好。去冬病发得越加厉害,有两个月卧床不起,立春出九后也未见好转。索额图离家进宫时,他还在床上躺着,不知这几天会不会恶化。眼下局面这样错综纷繁,父亲得病.很令索额图心焦。
侍女打开门帘,他一脚跨进正房,房里门窗紧闭,还烧着熏炉.他顿时觉得懊热难耐。再向次间的居室一望,不禁高兴5 13
了,他父亲已经穿着便袍、戴着便帽,安坐在屏前的太师椅卜,母亲在南窗下的坑桌边吸着水烟,一个’‘头在给她捶腿.两个丫头在一旁垂手侍立,家甲的一名管事正低头站在屏风一侧,仿佛在听着主人的吩咐。索额图连忙走进次间,单腿跪下请安说:I .阿玛额娘吉祥。”
“哦.老二回来厂!”母亲眯着眼睛笑道, ‘快坐下吧.好说话儿口”
索额图在父亲身边坐下,注视着老人的面容.宽慰地说: ’阿玛,你气色好多了。这是从太医院要来的药,专治咳嗽气喘,说老佛爷去冬伤风咳嗽,就是吃这副药吃好的。”他把一个精致的药盒捧给索尼看口索尼接过.就手闻了闻,说:
“生受你了。老佛爷又打发太医来了几遭,我见好多了。这不,都起来了。”
“大哥进宫去了?”索额图问。因为芳儿成了皇后,皇后之父噶布刺就被任命为领侍卫内大臣。
索尼夫人笑道:“你们哥儿俩进宫当值的日子总是错开,成了参宿商宿,总也碰不_! … -面儿:
管事局促不安地说:“二爷回来了,我就下去吧? 索尼说:“不用,你那点事儿还怕他知道?今。! 召你来,可是要你喝酒。”
管事摸不着头脑,只是不知所措地望着老主人二索额图明白他们是要继续被自己打断的谈话,也就很有兴趣地听下去。这人是家生奴子,因为聪明能干、对主人很忠心,得到索尼赏识,给他配一了 妻室,又提拔他做了管事,专管庄子进上来的收益。前些时夫妻反目,吵闹得很厉害。究其原因,却是管事嫌他妻子丑陋,府中一时传为笑谈。索尼夫人和索额图都斥5 14
骂过他,他却总是那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成天无精打采。索尼这样一位朝廷首辅,难道会关心这种小事?他召这管事来,想必有更重要的差遣。
索尼一招手,埠女从屏风后面端出一个漆盘,盘上· 放着一个细瓷酒壶,一只精雕细刻的掐丝银杯.一只粗陋不堪的瓦盏。索尼用手指往下点了点,另一名脾女上来执壶酌酒,把银杯瓦盏都斟满,一般浓郁的酒香就在屋中弥漫开来。索尼于是靠在椅背上.很平和地说:
“你喝吧口”
管事连忙跪下,擎杯举盏,喝进了主人下赐给他的不知所为的酒。
索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管事,问:“酒,好不好? “谢主子恩赐,奴才从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银杯里的酒好呢,还是瓦盏里的酒好?”索尼又问。管事一愣,连忙答道: ‘都好,都是一样的,都好! 索尼侧脸看了看其他人,说:“索额图留下.你们都到对面屋里去。”
索尼夫人闹不清老头子在变什么戏法,又不能在儿子和下人面前违拗他,只得瞪了丈夫一眼,领着三名侍女走开了,屋里便剩下了三个男人。索尼这才面露微笑,看了看索额图,然后对管事说:
“杯有精粗,酒无分别,你既然知道这个,就不要嫌你的妻室丑陋了嘛! … … 好,你去吧,等你省悟了这个道理,我赐你一坛美酒丁”
管事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恍然大悟,向主子叩头道:“奴才明白了{… … 以后再也不敢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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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口你到库里领一坛梨花白,去吧。”索尼等管事出犷门,转向儿子,笑道:“他到底还算个聪明人!”白发苍苍的索尼,须眉舒展开来,眼里露出小小的得意。
对眼前这场喜剧,索额图尽管心事重重,也忍不住嗜暗发笑。他甚至想,父亲声称平生不二色,从不纳妾,也无风流韵事,是不是因为早就领悟了“杯有精粗、酒无分别”的道理?这使他更加忍俊不禁。可是看到父亲的神色,又一个不大痛快的念头闪过:父亲是朝廷首相,肩负军国大事、身系天下安危,对这样一件小事如此精细、机智,甚至为此而得意,是不是得体?· 一当然,索额图决不敢表现出他的疑惑,倒是恰到好处地赞颂了父亲的仁爱心肠.只是在索尼问起近日朝政时,他才不由自主地面色阴沉下来,低声说:
“阿玛,今天马希纳和对喀纳先后应皇上宣召进宫,他们和我约定下朝后来家探视阿玛。”
刑部尚书对喀纳、新任户部尚书马希纳,都是索尼的门生,两人同时来探病,却有些不寻常,索尼皱着眉头问:“朝中出了什么变故?
索额图道:“详情我还不大清楚,只听说京察已毕,一大批旗下都统副都统升任六部尚书侍郎… … ”他其实完全知道详情,只是怕父亲久病初愈,一下子受不了真情的冲击。但不说又不行,只好步步深人,先下雨,后打雷。
索尼果然变了脸色:“这事怎么不跟我商量?谁定的了”“听说是鳌大臣、遏大臣称圣旨… … ”
“那苏克萨哈呢?他怎么就不阻止… … ”索尼提高嗓音脱日嚷了这么两句,就没了下文。父子俩都明知道苏克萨哈树倒糊孙散,在朝中已没了声望,不可能阻止鳌拜行事,他们一时都5 16
陷人了沉思二
父子俩想的并不一样。父亲在考虑有没有挽回弥合的余地;儿子却早已看清养虎贻患的后果,决心要督促父亲迈出关键的一步,但又不能冒犯老人,因此颇费斟酌口正好门吏察告对喀纳、马希纳两位大人来探病,才结束了这阵不大自然的沉默口两位门生问候了老师的病症后,不等索尼多问,两人就迫不及待地说起朝中京察这件大事。对喀呐一日气把这次官吏升迁默革作了详细介绍。马希纳则对鳌拜、遏必隆竟敢甩开索尼和苏克萨哈、擅自称旨做这样的重大决定非常愤慨。他们说朝野上下都被鳌拜的行为所震惊,但慑于他的威势,没人敢出头说话了
索尼起初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后来.抚着银须叹道;“便是我出头说话又有什么用?鳌拜执意不听,我又能怎样?终不能跟他争吵动拳吧?现在我既生病在家,他和遏必隆原有权裁定京察大事,只是不该不同我商量就是了。至于称旨,辅政理国自然要声称是圣旨.不然哪里能够辅政?唉:… … 这次京察保留你们二位,足见鳌大臣还不敢冒犯我,并不那么放肆嘛! 听了这番几乎是替鳌拜开脱的话,对喀纳和马希纳面面相觑,瞳目不知所对。老师是不是久病之后,把明睿和锐气消磨光了?
索额图忍不住地说:“阿玛,不能这么步步退让啊!抱残守缺,最后连立足之地也会丧失于净!
索尼瞪了索额图一眼,严厉地斥责一声:“多日{ 索额图咬着牙,涨红了脸,忍了又忍,终于一下跪倒在父亲脚下.不顾冒犯尊长的罪过,大声说:“阿玛,你难道真的看不见,事情已经逼到头顶了吗?鳌拜一个接一个地收拾了费扬5 17
一占、农拾了苏纳海、收拾了许多不肯党附他的大臣。眼下情势,苏克萨哈已经垮台,下面就要照着阿玛来了!… …
索尼从毛茸茸的眉毛下重重地看了看儿子,没有做声。但索额图注意到父亲眉间的川字深纹在颤动,知道他被说动了心,便紧接着一口气讲出了要害: ‘鳌拜结党营私,任人唯亲,明明是背负先帝重托、为臣不忠嘛!
马希纳连忙附和:“二公子讲得有理,我近日听说,鳌拜要往声”部硬塞进他的私人。如今三藩在外,年支钱粮占天下一半还多:又水旱灾荒不断,户部是人不敷出,军晌薪棒支给都很作难。幸有王宏柞这班老于部务的汉员在竭力支撑、惨淡经营。鳌拜的私人若是挤进户部.后果不堪设想。此人居心厄测.老师可不能掉以轻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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