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有种短暂的被领养的幻觉,在沈雪柔的寂静中打回原形,语句拼凑不成,在嘴里含含糊糊地嚼碎了,孩子黏糊糊的手指牵着她,李诗怡来回穿梭,好像她天生就该在这气氛里似的。
扔垃圾,送孩子,顺手,顺路,从李诗怡嘴里说出来都那么容易,好像自个儿从来没添麻烦似的,她每次都要专程绕道,腾出时间——她有些气急,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沈雪柔的沉默。
拒绝的话还是说不出来,但她忽然有了违逆李诗怡的勇气。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大腿下面把玩具和杂物拖出来扔在地毯上,不停地把小孩往旁边放,看她不断地往自己身上滚,心里呆呆地想着,好,我进步了,我没有去扔那袋子垃圾。
李诗怡走出来了,擦擦手,挑着眉毛笑了:“怎么了这是,心情不好?今天忽然把我拉黑了,又加回来,谁让你心不顺了?跟我说说。”
谁要跟你说,她不由得一阵不耐烦,搓着手指头上的刺青,仿佛能够像搓灰似的把颜色搓掉,耳机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喝水声证明沈雪柔还没挂断。
一咬牙:“我来跟你说下,我交了个新的女朋友……我不能再过来了,你也别找我了。”
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居然真的给说出来了?一口气说完有点儿缺氧,面红耳热像上台发表演说。小孩的鼻涕蹭到她的裤脚,她挪开半寸地方。
李诗怡擦着手静了会儿,低了头仔细擦擦:“行。”
她觉得自己说完了,站起来,李诗怡猛地发出一声笑,抬起头,眼眶就红了:“我不信,你说气话。”
这人在感情上还犯唯心主义错误,说不信就不信,好像地球是绕着她转的似的。顾一辞站在这个没自己位置的房子里,被这句“不信”污蔑了尊严似的,迫不及待地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有什么不信的,我就是……交了女朋友嘛,网上认识的,反正也挺久了,人也挺好的,我就是跟你说一下,我——”
李诗怡猛地走过来,从她裤子上把孩子撕下来抱在怀里。女婴呜哇一声哭了,在母亲怀里仰着脑袋哇哇乱叫。
顾一辞耳朵被噪音填满,洗衣机嗡嗡轰轰地怒吼,微波炉也在转,小孩在哭,外面有拖拉机,楼上楼下总有一家在装修,李诗怡在冷笑,耳机里的沉默也吵到了她,顾一辞抿住嘴唇,昏天黑地的处境,她暗地掐住手指尖,心跳剧烈,想逃离。
李诗怡又忽然说:“我不管你怎么想,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你爱怎么样怎么样,但你还是孩子的干妈,就算不跟你在一起我心里其实……”
说话之间又哽咽起来了,大人小孩高低音协奏,顾一辞把手插兜,拽着内兜手心汗湿。
耳机里忽然说:“怎么是这个路数。”
她定了定,不由得怨恨起来,沈雪柔逼着她当面来说,好了,现在一摊子烂事——又撒手不管了。
“其实我真的不想一直麻烦你,我知道你也会有自己的生活……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念旧的,但是我真的,我真的没有办法。你也知道我的处境,送她去医院我是真的没有时间回来打扫卫生,然后他回来就还要打我……我只有一个,我没办法分成两半用,我也想打理好家务也照顾好小孩,谁让小孩早产就是没有办法我就——你帮帮我,你一点也不顾及我们的情分吗?我真的没有别人可以帮我了……”
李诗怡说话哀求人时有种恳切的可怜,把处境摊在面前给她看,哪怕陌生人也要分出恻隐之心。
顾一辞话音软了下来:“但我有女朋友了,你也得自己想办法,我今天——”
耳机里头沈雪柔:“你让她滚。”
只是顿了下,顾一辞继续说:“我今天帮你送她去医院,但是后面你这种事不要再找我了,我真的没有时间。”
耳机里沈雪柔嘿了一声,被她的忤逆惊讶了一下,缓缓说:“有这次就有下次的。”
见了面复盘,顾一辞陈述理由:“我没办法,我已经过去了,她都那样说了。”
“怎样说?下次她还这么说,你还是没有办法。”沈雪柔搅动着奶泡拎起勺子看看,小指翘起亮出全新星光美甲。
顾一辞:“那你中间一直不理我。”
沈雪柔:“怎么了?你要当我的应声虫?我说一句你学一句?”
顾一辞不说话了,她有点委屈,从李诗怡那里折戟沉沙回来,疗效甚微,又没办法拿沈雪柔是问,反思了一下,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是失败了,一时气急,拿出手机又要把牛皮糖拖进黑名单。
“拉黑就像战略性武器,你不拿出来的时候才有威慑性,你用得这么频繁,什么用都没有。”沈雪柔点评,把面前的巧克力舒芙蕾往顾一辞面前推了推,顾一辞拿起小叉子吞了一口,又有点想掉泪,但忍住了。
“我当面就是没有办法。”
“那你
就是还喜欢。”沈雪柔说。
顾一辞仿佛受到侮辱,咽不下去,瞪着眼站起来又重重坐了下去:“真的没有。我就是没用而已。”
沈雪柔:“那你对别人也是这样是吧,就是只要人家跟你说困难,你就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先紧着人家用呗?”
顾一辞想反驳发现事实在头上戴着,点点头,但人要嘴硬:“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自我的。”
“那说明就没有完全的自我呗。”沈雪柔挑字眼,顾一辞已经放弃抵抗了,像一团史莱姆任人劈砍,瘫在椅子上:“你怎么说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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