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玄武门之变的发动是相当突然的。在武德六年以后,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与秦王的矛盾就日渐剧烈,但老父亲李渊在其中还能居中平衡,和和稀泥,甚至提出过让李世民出镇洛阳,自建天子旌旗的方案;还试图派秦王与太子共同统兵,尽量缓和关系。依靠着老爹的拉扯弹压,几兄弟也还能勉强维持兄友弟恭,不至于走到兵戈相见的地步。
但到了武德九年的五月,一切形势便急转直下,再也不可挽回了。】
天幕迅速变化,闪现出了一片深邃漆黑的夜空,点点星光在夜色中闪烁发亮,而其中西北角的星辰尤为耀眼,几乎照亮了小半个夜空。
星辰上则是隶书的四个大字:“太白经天”。
李世民眯起了眼睛,仔细凝视着天幕上清晰可辨的星辰。他对天文之学不胜了解,虽然心中若有所思,一时却并无头绪。
【武德九年五月初一,长安上空出现了极为罕见的“太白经天,昼见”的星象,立刻便震动了朝野。所谓“太白”,就是现在的金星,而“太白经天”,即太白金星居然在白昼时显现于天空正南方位,直接压住了太阳的光辉。
太阳被认为是人主的象征,而金星居然能“与日争光”,那意味着什么?在当时的占星学里,这叫“太白经天,天下革,民更王“——天下即将革新,老百姓要换一个王了!
现在大唐首都公然出现太白经天,这是几个意思?
还没等朝堂上下消化完这个劲爆消息呢,很快啊,很快,五月初三正午,咔一声又来了一个太白经天,六月初一再来一个太白经天,等于说是老天爷已经不是在暗示了,那直接是开公麦向大唐开集体广播了——换皇帝,换皇帝,重要的事情要重复三遍,你们马上就要换皇帝了!
而且最坑爹的是什么呢?是六月初一的太白经天星象居然还出现在了秦的分野上,等于天意已经相当之不讲武德的做了钦点:你们不仅要换皇帝,而且换的那个皇帝还和“秦”有关系喔。
真的,都暗示到这个份上了,说实话干脆不如直接报秦王出生年月日吧,何必绕这个圈子呢?
当然,作为被天意开了公麦三次催促换人的现任皇帝李渊,那心里是个什么想法,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但事实相当明白,自太白经天事件第一次出现的五月,秦王的处境就迅速恶化,太子和齐王开始公然动手。他们驱逐了房玄龄杜如晦,以重金拉拢尉迟敬德,借军权调动秦王府内诸多骁将,甚至计划在昆明池诛杀李世民】
——而李渊呢?李渊在整个谋划中一直缄默不言,似乎全然置身事外。但他是真的一无所知吗?没有皇帝的允许,太子怎么可能肆意驱逐官员、调动将领?五月之后,在兄弟相争日益白热化的进程中,李渊的倾向已经相当明确。】
李世民嘴角微微抽搐。即使那不知来历的天音语气戏谑轻松,他仍旧不由自主的想起这数月以来的遭遇——太子、齐王狡诈百出的排挤与暗算;父亲若有如无的敌视与打压,真是明枪暗箭,无处不在,比战场更叫人疲倦。
而更让他心寒的,则是昨日父皇召见自己时的举动。父皇向他展示了傅弈的奏报,当望见那句“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时,他真正是汗流浃背、战栗不已,几乎不能开口解释。而父皇那森冷、猜忌、隐含威胁的语气,亦令李世民刻骨铭心,永远不敢忘记。
说到底,没有父皇昨日的震慑,自己今日怎么敢拼死一搏,妄动干戈?
李世民心中无限感慨,抬头打量那片深邃的星空。尽管已经被天幕的神力再三震动,但眼见这些闪烁耀眼的星辰,他心中仍然大感惊骇:
——难道天神是将星辰召唤而来,齐聚于这片小小的天空之上吗?这是何等伟力,这是何等神迹?!
拥有这等神力,怪不得能对大唐朝局洞若观火,如数家珍般列出这么多的机密!
秦王犹自震动出神,天幕中的星空却已再度变化,夜色里跳出了一行“天文模拟”的大字,星辰的光辉随之闪烁不定。
【不过,这里我们要指出的一点是,武德九年一连三发的太白经天事件,实际可能未必有记载中的那么凑巧。这里呢,我们采用国家天文台开发的软件,实时模拟出武德九年到贞观五年的星象……】
话音刚落,天幕的星空随即急剧变化,大小星辰绕着特定的轨道开始移动旋转,灼灼辉光闪烁耀眼,画出明亮玄妙的轨迹——
“殿下!”
紧随秦王身后的长孙无忌突然一把伸出手来,牢牢抓住了自己妹夫的手臂,声音已经激动得发颤:
“殿下,河图,河图!河图洛书!”
李世民微微一愣,而后恍然大悟,不由也涌上了一股狂喜:河图,这是河图洛书!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的河图!
昔日伏羲王天下,龙马献河图;禹王治水,神龟负洛书。这是上天赐予圣王的神物,无上的典谟瑰宝,华夏一切典章礼仪的源头与始祖。而其中的“河图”,据传便是星河之图,描绘了星象的变迁流转,阐释天道奥妙、万象法则的“天地运转之数”。
而现在,星象变迁流转的奇迹正在自己眼前显现,清晰可辨,毫无瑕疵——天意,天意正在为他再一次展示独属圣贤的“河图”!
刹那间无以言喻的亢奋自心头升起,李世民的语气都忍不住嘶哑:
“取笔墨,取笔墨来!全部记下来!”
长孙无忌赶紧俯首称是,翻身从马上跃下,扯出腰间携带的笔墨丝绸(宫变中随时需要书写敕令,因此入宫的将士都带着笔墨),也顾不得地上脏污尘土,跪伏在地开始描画。画了几笔后不得其法,于是干脆抬头召唤:“张公谨!”
张公谨虽为武将,家中却世代传有观星占卜的学问。眼见长孙无忌相招,愣一愣后立即跳下马来,同样伏在地上开始涂抹。
太子冷眼旁观,见此情形不由冷笑。不同于他那不学无术,现在还只顾低声咒骂的四弟,李建成当然也立刻想到了河图洛书。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不屑一顾:弑兄篡位的人物,难道也能上应天命?难道天意毫无是非,会给逆贼赏赐这样的神物?
他绝不会相信这样的谬论,他也绝不能相信这样的谬论。这肯定——肯定只是那长孙氏的自欺欺人!
星象继续流转,那颗闪耀的太白金星很快出现了正南方,光华耀眼夺目。
【那么,我们可以看到,武德九年的五月初一、五月初三时,的确出现了很明显的“太白经天”的迹象,官吏所言没有差错。但六月初一这一次却不太对头了——的确有太白经天,但太白金星却出现在了毕月乌的方位,对应于益州,以当时的分野判断,应该属于魏,而非秦。
——换句话说,这是“太白见魏分”而非“太白见秦分”,怎么说也该是魏王有天下,而非秦王有天下吧?密奏“太白见秦分”的太史令,又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秦王:…………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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