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他要接上,水道,他想连上。
京城的商号,他也要在县里弄个子孙店。
更把原本从顺安还有别的县过的客商,一笊全捞到了丰乐。
也不管丰乐的碗里能不能盛下如此多的汤水。
再过了一两年,初一敬献的其中一人,竟就是这丰乐知县小谢。
之后,九和县又上任了一个看似绵软实则缜密的小年轻李昉。
一个大笊篱捞馄饨,一个铜炉灶煲慢汤。
其余几县的老哥哥们只得去喝凉白开了。
幸而府尹大人恩典周全,小谢小李,不会一起献春山,今年此,明年彼,交替占一个名额。
余下的一位,依照政绩、年岁、德行口碑等择取。
顺安县连接着都差一点点没能选上。
杜吟菁对自己说,已去过一次了,当要知足。
福气,需慢慢享用,细水长流。
像小谢知县,去年大年初一,陪伴府尹大人进宫敬献春山。随后大半年,亲政未久的皇上三次驾临念勤乡,亲耕于籍田,谢知县伴驾两次,有一次因病未去,由县丞代为前往,县丞应答时大合圣意,竟升调别处。当时谁人不羡慕丰乐县是块宝地,猜测小谢知县也将脚底生青烟,直升入九天。杜知县都打算让夫人偷偷去姥姥庙烧柱香了。
谁又能想到,数月后,谢知县竟会因一桩案子陡然翻船,大笊篱掉进茅厕里,就算捡上来,也要永远多出一股味道。
唉,世事无常。
当下端看小谢,精气神比之以往,已大不相同。
那股子锅里碗里都要一笊捞走的劲头,全然不见,低头行礼时,仍有些不甘不愿的倔。杜吟菁不介意,不计较。
年轻人哪……
往公堂去时,杜吟菁充满风度地向谢赋礼让:“贤弟既是主审,便请先行。”而后怜爱凝望着恭敬躬身的谢赋的头顶,听他道——
“下官怎敢僭越,杜大人请先。”
公堂之上已新布置过,添了一张桌案一把椅,杜吟菁端坐左侧上位,谢赋在右侧落座。衙役鱼贯而入。刑房掌书苗泛请示道:“大理寺柳断丞、京兆府燕捕头、刑部桂捕头与前任知县今刑部文吏张先生俱参与待审案件,能否请进堂内?”
杜吟菁立刻道:“速请,速请。”又侧首问谢赋,“谢县丞也是这个意思吧?”
谢赋点点头。
张屏、柳桐倚、桂淳、燕修四人遂入。杜吟菁又命给柳断丞搬座椅,柳桐倚推却道:“我观堂审,有时或会与张先生和两位捕头低声言语几句,不若一同站着合适。如偶尔出声,还请两位大人勿要责怪堂上嘈杂。”
杜吟菁又连声道:“怎会,怎会。”正要再客气几句,自背后屏风处飘出一声咳嗽,杜吟菁悚然一惊,止住闲话。谢赋一拍惊堂木:“升堂!”
衙役们抖擞陈列完毕,谢赋肃然道:“此堂先继续审理丰乐县一壶酒楼伙计曾增儿,与其母曾潘氏、原丰乐县衙副捕头陈久三人,先伙同坜州府析县小瓦乡散家村民散材敲诈勒索一壶酒楼老板贺庆佑、通达客栈老板卓西德,后又将散材毒杀,并试图假祸丰乐县民刘周氏与其侄通达客栈伙计徐添宝,且将刘徐二人绑架下毒一案。”命将案犯增儿、陈久拿上堂,并让把贺庆佑、卓西德二人也带到堂内,以备询问。
杜吟菁瞅着在堂中跪定的增儿,微向谢赋倾身:“案犯怎么嘴被堵着?”
谢赋面无表情道:“此犯十分吵闹,另一人武艺高强,且会下毒,故一个先堵着嘴,另一个重枷拷着。”
杜吟菁哦了一声,望着增儿,表情流露怜悯,增儿立刻挺起身,与他四目相望,眼中蓄满热泪。
谢赋懒得再多解释,一摆手,命左右将增儿口中布团取下。
增儿立刻号哭起来:“大人,知县大老爷!求为小的做主!小的冤枉!!!这姓张的伙同谢县丞将小人构陷,说我勒索两位大财主,又下毒杀人!!!青天大老爷看我这小小的一个人儿,如何能毒杀多人!!!我这模样,岂像是勒索了许多钱财。天啊,我这泼天的冤枉,啊啊啊——求老爷为小的做主啊啊啊——“
谢赋拍了一下惊堂木,道了一声肃静,增儿仍嚎哭不止。
谢赋遂问:“杜大人可要继续听案犯申冤?”
杜吟菁微微摇头,一叹:“本县这番只是陪审,谢县丞做主即可。”
谢赋便再一摆手,衙役复将布团塞回增儿口中,堂内顿归清静,增儿扭动身躯,喉咙中咿唔作响,继续用饱含热泪的眼向杜吟菁倾诉。
谢赋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又向杜吟菁道:“增儿之母曾潘氏与继父曾栓柱,现已拿到衙内。除却近日的勒索毒杀案之外,曾潘氏又向衙役供认,她的前夫顺安县北坝乡民丁小乙亦是被她毒杀。堂外之言不能为定供,下官觉得须先将潘氏与曾栓柱传到堂上询问,大人以为如何?”
杜吟菁闭一闭眼:“圣治教化下,竟有此大逆不道丧心病狂的凶案恶行,着实令人震惊。因其中一二犯人,昔日曾短暂居于顺安,或更有谋害顺安县民之行径,本县方才到此,案犯既多是丰乐县人士,今案也发生在丰乐县内,仍是由谢县丞主审,谢县丞做主就好。”
行吧。谢赋不想再多废话,径又一拍惊堂木:“带曾潘氏与曾栓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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