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名叫苏槿仪,是江州弥湖县人,今年
二十一岁,民女十五岁那年外出上香,走在半路被拐子强掳走,辗转半年后,被卖到了此地,这村子与世隔绝,极少有外人来此,村中闲汉难以娶妻,便从拐子手中买外地女子做媳妇,若愿意屈服,便给两口饭吃,为其生儿育女,若不愿屈服,重则掐死,轻则拳打脚踢,当猪狗养着,也免不了受辱……”
苏槿仪重新坐回床边,说起此间经历,万般苦楚涌上心头,一时泪如泉涌,“我第一年至此,前几日他们还好言好语,待我不愿与乌永齐成婚后,他们便对我恶语相向,在我逃走后,差点被他们打死,我不知这村子在何处,逃也不知往哪逃,这整个村子沆瀣一气,无一人相助于我,我跑了两次都被捉回,他们一次比一次打得重,我便再也不敢跑了……”
秦缨见她哭的可怜,面上也多有污渍,便掏出巾帕给她,苏槿仪接过,一边擦眼泪一边道:“那年年末我便有了身孕,怀了孩子,他们不敢打我,后来生下来是个儿子,他们自是觉得那十两银子花得值,而我落了病根,前两年身体不好,他们倒不苛待我了,只让我哺育孩子,因为玉强,我过了两年安生日子……”
苏
槿仪看向乌玉强,眼底怜爱与愤恨交织,终究摇着头撇开了目光,“他们以为我就此安心了,能在这里过安稳日子了,可我怎甘心?我是家中独女,自小诗书礼仪传家,是父亲母亲的掌中宝,我被拐走的这几年,不知父亲母亲是如何过的,我当然是要回到他们身边的,可是……可是我还是没逃脱……”
“最近这两年,我逃了三次,最远跑过了两道山梁,但最终都被捉回,他们依旧打我,再将我关在地窖之中,一关便是数日,那底下黑黢黢的,还有老鼠,真比猪狗不如,我很害怕,关一次,我便要‘乖’两月,但我还是要回家去,我便是死,也要死在去找父亲母亲的路上……”
苏槿仪放声大哭,李芳蕤听得红了眼,喝骂道:“这些畜牲!你放心,如今我们在,必定能为你做主,也必定将你送回家去,你安心!”
苏槿仪闻言更觉悲恸,想跪地谢恩,被秦缨一把拦住,“我们定能让你回家去,你年纪尚轻,未来皆是苦尽甘来。”
苏槿仪摇头,“我这辈子早就毁了,我便是回家去,也不知要受怎样的非议,但……但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外头,我早就想好了,若今年过年再逃不出去,我也没了生念了……”
乌玉强对苏槿仪所言似懂非懂,但此话他听得明白,他一把抱住苏槿仪,“娘不要死,都怪玉强无用,玉强帮不了娘,娘不要丢下玉强……”
苏槿仪轻抚乌玉强面颊,“娘不该怪你,娘也不想抛下你,可……”
苏槿仪抱住乌玉强,泪珠似断线一般,见堂内众人面色复杂,她哑声道:“他们不许我给玉强说外头的事,但没人的时候,我总告诉他外头是什么样子,他懵懂无知,却好似明白我受尽了委屈,并不向着他爷爷和父亲,见我被打,也知心疼我,若我似寻常女儿家出嫁,有这样一个孩子,若他父亲不是……”
苏槿仪话语难尽,但听者皆明其意,乌玉强与他爷爷、父亲并不一样,但他确是她被强迫后诞下的孩子,他有乌家的血脉,亦是她遭此大难的明证。
秦缨心底既惊且怒,亦记得在双喜班案子之中便听闻戏园中亦有被拐女童,她沉声道:“不仅要送你归家,还要抓到拐子才好,你先定定神,我命人找些食水与你补补精神,除了这家人之外,拐子亦是罪大恶极!”
苏婉仪闻言想起一事来,“当年那几个拐子的模样,我死也不会忘记,并且,大概一年前曾有个外村人来这里,说家主丢了女儿,是奉了家主之命来找女儿的,可……可被他们哄着上了山,再也未回,不知是被害了还是被哄走了,那时我被关在地下,还是玉强懵懵懂懂告知我的,这村子里,还有一家人也买了外地的女子,就是村西头叫乌永文那家。”
此番本为了衙差被杀案而来,眼看着赵武三人皆被捉住,却不想又遇见这桩公案,谢星阑留秦缨和李芳蕤安抚苏槿仪,自己转身到了堂屋,命人将乌富昌父子押进门来。
一听苏槿仪被放出,乌富昌父子虽有些紧张,却并不畏怕,乌富昌道:“大人明鉴,我们是花了银钱的,当初为了买她,我们把多年的积蓄都花完了,十两银子,足足十两银子呢,这几年我们也并未害她,是她自己不听话,才略施小惩罢了……”
谢星阑凤眸微眯,“去岁是否有外村人来此找女儿?”
乌富昌面色微变,“没、没有的。”
谢星阑冷嗤道:“这村里并非你们一家买了外头的姑娘,害人之事想来也不是你们独自所为,若是别人先坦白实情,那这仅一份从的宽处置,便是别人的,你们可想好了?”
乌富昌闻言便知谢星阑已知晓内情,他看了身旁儿子一眼,咬牙道:“罢了,都是小人之意,一年前,有个姓程的人来走访,说是江州人,又说他主家丢了女儿,而他们那里的拐子,喜欢把姑娘
和男童拐卖去深山老林里,便走访到了我们这里,我……我害怕他是儿媳那边的人,便独自做主将人……将人了结了,免得走漏风声……”
谢星阑眸光一厉,“如何了结的?”
乌富昌恼道:“哄到山上去将人勒死了,然后扔到了那沼泽之中。”
乌富昌表情愁苦,却并非是愧责,见他将谋害人命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在场翊卫们莫不生出一阵恶寒,他们大部分人上过山,见过那吃人于无形的沼泽,想到其中真沉了人尸,不由个个背脊发凉。
谢星阑狭眸,“虽是你之意,但你年老力弱,怎能干勒死人之事?”
乌富昌哀声道:“是我儿子和永文动的手。”
谢星阑乌眸沉沉盯了乌富昌父子一瞬,“将人绑了,好生看管,再去那家走一趟,将人带回来之后,再走访全村,看看还有无被拐卖来的。”
这一整日的抓人审人,此时外头天色已暗了下来,谢星阑目光沉沉等候消息,谢坚却缓步走到了谢星阑身边,“公子,这位苏姑娘是江州人士,弥湖县就在咱们族地隔壁,若真要彻查,咱们是否要回江州一趟?”
谢星阑闻言沉默未语,一转头,却见秦缨自厢房而出,正若有所思看着他,见他看过来,秦缨索性走近道:“如今尚未入十月,时日上还十分宽裕,我们回程本也要经过江州,你多年未回,若要走一趟也无妨,不过耽搁三四日脚程罢了。”
谢星阑眉眼舒展开,又问:“那你可要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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