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木夏生编纂的《古代语言的象征体系》这本书里,提到“索罗雅思特”这个符码时,她写着:“在银河帝国初期,广泛被祭司与圣巫子所使用的图性文字,造型离奇,语意同时涵摄多重的矛盾意指。现今的引申义为『符咒一般的魔幻魅力、光与闇混揉不分的性质,或者是指陈虚无的起源。』”
他,索罗雅思特,从灼热的试管内产生“存在”与“自我”的概念。在那片炽白色的光芒,它的生体由无数跳跃不安的电子组成。是的,只有电子,没有质子也没有中子。构成它肉体的粒子是如此纯粹也如此不稳定,因为他是个自己生出自己的生命体。或者,更精确地说,他从一片杂沓广邈的物质海域捞出了『自己之所以为自己』的那道环弧,并且使之座落到三次元宇宙。
索罗雅思特(rr),这个名字镌刻在第对染色体的短臂右上角。它的存在起源自空无,而无明的意识告诉它,生命的本质就是这般:没有假惺惺的秩序,只有奔放不羁的骚动与争战。尤其是以爱为名义的战事,更是最精采的好戏。
他依稀记得,诞生的程序无比棘手,彷佛行过重重的荒城与断崖,每一个关卡都布满着蠕动弹跳的原生浆液:有些类似于天马星座的断尾蟋蜴,在他的记忆沟渠遗落一片又一片的事后疮痕;有些则像是一场无以言状的纵火之舞,活泼而致命,烧锻出一则又一则的光芒与高热。
不过,最初与最后的铭记总是一样的,来自于染色体内历历在目、散落各个形骸角落的那个本体,促使他从荒茫虚空中莅临现世的那个使者。
那个对象给予他欲力与能量,并且,打从一开始就让他知道,这个宇宙总是周而复始地上演拾荒与断肢的剧本,连缀着出生与死亡。而他,索罗雅思特,不偏不倚地位于那方“出生之前”与“死亡之后”的奔流地,充满着盐海与暴雨,沙砺与雪崩。简言之,他的灵肉身心、他的不死与『非生命』,就这样,和原力的疯狂漩涡与共,伫立在世界之外。
而这一切,都肇自于他的两个『制作者』。
就在米兰达银河的那一方角屿,没有生命体占有之处,开始了他的故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利奥拉就一直无法摆脱“非得去某个地方一探究竟”的冲动。
若要仔细回想,那个意念打从何处而来,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早在首度离开珂尔星之前,它像一道喋喋不休又充满噪声的暗示,来回摇摆在他的体内。
有时候,在他意念恍惚、半自动地脱体出游时,镶镂在精神波长中的时空全景图就会起变化,不由自主地产生干扰。原先均云分布、精密有致的纵横轴干与八方区域,就像是一群被下药的鸟群,暴乱无措地错位移动。经过短促又剧烈的波长切换,原本只是他的灵视中的某一角便整个局部放大,化为一股汹涌莫名的执着。
不只是怀念或乡愁之类的想望,那股波澜来回冲击意识的无明地域,屡屡推动最激烈的企近欲,但又在同时间──同一个瞬间──让他感知,那个在灵波一隅被加上引号的地带,是一个暧昧难解的邪谜,就像是斯诺兽的身躯:泛着诱人磷光的肤泽一旦沾身,就能够让无数的倾慕者带着不自觉的古怪笑容,甜美而不知情地身亡。
那个地方位于米兰达银河与崔思坦边境的交口,方圆的半个星系远处,并没有任何已开发的星球或人工基地,只有那个形状类似于一滴梨形宝石的行星。似乎早在联邦建立之前、拓星时代最为无序混乱的时代,它就被冠上了这个阴惨莫名、可又吸引力十足的称谓──索拉离丝,弃置万物的失乐园。
不过,与其说是万物皆被扔弃于此地,不如说,众生以浮世过客走私着疑难杂症的决绝姿态,分别将自身最不可分割、但也非得驱
逐出境的“唯一事物”,携带到这个以冰晶石为地表构成物的森冷星球。经过一场唯有自身方能彻骨领受的告别式,这个独一无二、但也无比残缺的物体,就这样,以沉默失声或尖锐嚷叫等等不一的姿态,孤独地存留下来,为这个层层迭迭、畸零万千的巨大化身,添上另一笔永无止境的余流。
例如说,霈鞑星球的半人半马族群──崁特儿,每当成年式到来时,便在痛得发狂的彻夜出血与脱皮之后,长为成体的生命。螁去了幼体时期的那双暂时性直立式下肢,并且长出鬃毛浑厚、从腰部以下巧妙接合的骏马四肢。那么,原先的这双离体的残肢呢?每个成熟的崁特儿会将它装盛在特制防腐的黄玉棺椁,勇敢地渡过重重阻碍,像是严酷的蔻洛索真空障壁、变幻莫测的仙杜那蛆洞,来到了寰宇的另一端点,也就是索拉离丝。
在这里,崁特儿族人会忧伤地怀抱着这具棺柩,经过漫长的一夜,继而割断尾巴上的一撮毛发,系在棺面的绒带,永远地,把另一个自身滞留在这个永不再会之地。
这么一个美丽又哀郁的纪念物集散地,何以让自己这么念念不忘?有好几个联邦标准日的时间,在毗邻米兰达星云最近的所在地,利奥拉踟蹰于艾丝人工卫星,在那个拟仿着沙漠古城而建造的休息站,百无聊赖地盘算着。
当他喝下第四杯当地特产的『沙漠玫瑰酒酿』,正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杯端装饰的宝蓝色孔雀翎毛,背后响起的熟悉声音,打断了几小时以来的迟缓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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