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李秀没睡好。
一整个晚上都在做噩梦。
梦里他好像又回到了黄昏时分的肖家别墅。
黏腻,扭曲的怪物围绕着他,用变了形的触肢死死纠缠着他,房间里灰尘和霉菌共同发酵出来的陈腐腥味如同附骨之疽,让李秀甚至快要无法呼吸。
【滋滋——】
是墙布剥落时发出来的声音吗?
不,不对……
【滋滋……滋……】
是某种体型巨大的东西在蠕动时,体表粘液与地表摩擦发出来的濡湿之声。
李秀睁大了眼睛,看向了旧房间的窗户。
夕阳西下,阳光是红色的,将玻璃窗外不知名校工瘦高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然后……那名校工就在李秀的眼前一点点变形,化作了某种扭曲而邪恶到不可描述的怪异之物。
它滑了进来,李秀看见微微张开了嘴,猩红的嘴唇一直咧开划到了耳下,露出了从小到大被精心呵护,因而格外雪白整齐的牙齿。
怪物被它吃掉了。
【滋……阿秀……】
依稀透着一丝熟悉的含糊嗓音贴在李秀的耳畔响起。
声音机械古怪,是那种动物模仿人类语调发声时特有的腔调。
【阿秀……我的阿秀啊……】
【哭得真好看。】
怪物的触感冰凉,好像是淌满了粘汁的皮革。
李秀动弹不得,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对方一点点绞紧,然后噩梦中的意识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最后印在脑海中的,是在被怪物彻底吞没前瞥见的房间墙壁。
在现实中,墙布后面是密密麻麻重复粘贴的符纸,然而在这个梦境里,李秀却看到了无数只眼睛。
没有眼白,只有纯黑的瞳孔。
每一颗眼珠都灵活地转动着,专注地凝视着李秀。
“唔,痛死了……”
第二天起床时,李秀依然会觉得自己的身上泛着噩梦中残留下来的黏腻感。
他很快就找到了这种不快感的来源——昨天晚上流了太多冷汗,睡衣都被彻底浸湿了。
好在昨天晚上胡乱服用的那一把药片起到了效果,醒来后李秀的低烧已经退了,那种令人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的疼痛也淡去了很多。
就连嘴角和额角本以为会在一夜过后变得怵目惊心的青肿,这时候瞅着也不算太夸张。
李秀的身体比自己昨天预想的要好很多。
可是,一想到今天去学校又要面对方乾安那群人,泥浆一般浑浊而沉重的情感就从少年身体深处决堤一般弥漫开来。
明知道再不快点出门,就没有办法确保在那些人拦住自己之前提前进入教室,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停在床上,保持着起床时的姿势动弹不得。
直到卧室外传来了细碎的动静,那种仿佛发生在清醒时分的“鬼压床”感才骤然散去。
李秀一惊,下意识觉得是外婆醒来了。
在李秀还小的时候,外婆总是会给他准备早饭。但这几年随着老人家年纪渐长,精力不足,就很少再这么早醒来了。偶尔有那么几次,李秀起来时看到外婆在厨房里,多半也是老人忽然又开始犯糊涂,弄混了时间。
不想让外婆注意到自己的异常。
李秀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起了床,然后走出了房门。
“外婆,你别忙了,去睡——”
他低着头,以免外婆看清楚自己脸上的异样,正打算开口劝外婆回房间睡觉。
然而走到厨房门口,李秀却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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