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适可而止啊。”她埋头在他胸前躲着他。
他却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反凑在她耳边道:“那换个地方吧。”
随清想了想,建议:“去q中心?”
他听了就笑,一脸的了然。
那表情,又叫她心头隐痛。
开车的时候,她细细地体味这痛,才发现并不是从心里来的,甚至也无关肺腑,而是生于最末一根肋骨,却又莫名牵扯着全副的心神。说来也是怪了,只是从暮春到初秋,区区几个月而已,回想起来却像是过了许久。她又一次觉得,q中心楼顶那场邂逅之前发生的事,久远得有如前一世,甚至根本就不像是她自己的人生。
作者又来说闲话了:之前在讨论里提到过,这是一个关于抑郁症和bipor的故事,不会出现任何穿越、转世、死而复生的情节,所有非自然现象只是幻觉(halcation)。
第32章分手
已经是深夜了,从旧城去江对岸新区,先走高架,再入隧道,一路坦途。
随清把车开到q中心,停进地下车库,然后带着魏大雷搭专用电梯直上高区的酒店。她在前厅要了一间套房,特地问是不是朝西。
接待员微笑回答:“对,在商场区这一侧的,看江景。”
她点头,表示满意。
房间在六十多层,从窗口看出去的确就是她意想之中的风景——由远而近,自上而下,是被不夜的城市映成紫色的天空,尘霾中由灯光勾勒出来的天际线,江水沉静地涌动,以及q中心商场区楼顶的那道飞檐。
虽然价格辣手,但她不介意奢侈这一次。泡沫,她又想。她只是需要一个泡沫,只属于此时此刻,只属于她自己。只要栖身其中,就可以暂时忘记其他。什么远的,近的,真的,假的,仅在这一夜,她一概不去追究。
他们关了灯,就在落地窗前,褪尽衣衫,彼此覆盖,交叠。两人身体的轮廓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冷调的微光,竟有种cyberpunk的意味。
随清忽然觉得,她既是亲历者,又像旁观者。她分明看到自己的手抵着密实的玻璃,又恍如沐于q中心楼顶的夜风之中。眼前是移轴镜头里的画面,建筑,道路,所有的细节都有,透视却错得荒谬,以至于一切看起来都好似沙盘里的微缩模型。还有其间五颜六色的小汽车与小人偶,蜡做的,正在以每秒十八格的速度稚拙地移动着。
而后,又是飞往g南的飞机滑过跑道的震颤。数千公里之外,一百年前的松苗正穿透一百年层叠的腐叶为自己造起一片一百年后的松林,一百年间一场又一场冲刷过山林与公路的骤雨,凝结在它们身后的时间里面。所有的这些既不像回忆,也不是幻想,如沸水灌顶,极致痛楚,又畅快淋漓。
更多抽象的概念像一个又一个巨大斑斓的结,不断地为她涌现,翻滚,变幻。内变成了外,外又变成了内。在堆积的同时,抽丝剥茧。缓缓靠近,又急速地远离。短暂得好似一瞬,又平和得近乎永恒。只有她可以看到一切。
这一夜,她是那个混身发光的随清,他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体,哪怕只是一念之间。直到她听到耳边的钟磬,许久才明白那其实是自己的脉搏跳动的声音。也是那一刻,她又看到另一个她正在袖手旁观,贤者一般,早已经洞悉了天机。她周身的光,她脸上的笑,她身体里的爱以及欲望,其实都只是妄念而已。
钟磬声慢下去,渐轻,渐远。她闭上眼睛,色彩消失,只余一片虚无的黑暗,像是电影开场前短暂的寂静。
不知道几点钟,她醒了,身边有人抱着她,正在沉睡。她背身过去,离开那个怀抱,对着落地窗的方向,静静躺着。窗帘已经拉起来,除了缝隙间的一丝光亮,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知道只要从床上起来,光着脚走到窗边,伸手拨开一侧,便可以看到商场区的楼顶。此刻,那道翘曲飞檐正沉在夜色之中,外立面的泛光灯照不到最高处。但她可以等待,一直等到下面的探照灯转到那个角度,那里便会映出一个极其细小却足够清晰的剪影。有个人坐在那上面,正笃定地等待的。她早就料到,甚至已经习惯。这一次,再也不会有大惊小怪的反应了。
默默看了一会儿,她爬起来,在床边的长沙发上坐下,开了电脑搁在膝上,继续漫无目的的搜索。从下午开始,她就一直在做这件事,却还是不知道应该用哪个关键词。如果键入“幻视”,出来的结果都是漫画角色。键入“幻视”+空格+“焦虑症”,又会有无数答案告诉她,只要出现幻觉,那就已经不仅仅是焦虑的问题,而应该考虑精神分裂。
如果是在几个月之前,她只会觉得讽刺。她从来不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她身上,甚至曾经玩笑似地想过,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高喊着“我没病”在精卫中心一路奔逃。如今一语成谶,梦想成真,但她却已经不是孤身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被光亮扰了好梦,在迷蒙中问:“几点了?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还是半夜。”她笑答。
“那回来睡啊。”他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就像他们初见时一样。
她于是合上电脑,又回到床上躺下,在黑暗里对着他。他半梦半醒,没睁眼,凑过来贴着她,轻啄她的嘴唇。她静静落泪,还是回应着他,越吻越深。
“怎么了?”他似是尝到泪水的味道,伸手来摸她的脸。
“没怎么,”她躲开他的手,轻轻笑了,蒙着他的眼睛,在他耳边催眠,“是你在做梦。”
他也跟着笑起来,回答:“大概是吧。”
睫毛轻扫过她的手心。那一刻,她又沦陷。所幸,只是短短的一瞬。
早晨,魏大雷还在淋浴,随清已梳洗整肃,打电话叫了早餐上来。服务员进房间,展开一张折叠餐桌,铺上白色桌布,摆好两份餐具。她坐在桌边等着,只喝了几口红茶。他很快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是湿的,在她对面坐下,吃得风卷残云。她静静看着他吃,知道他是赶着上班的意思。
待他吃完,起身要走,她却还坐在那里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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