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尸者(七)
黄昏时分,天边夕阳溶溶,夜风吹着草叶发出簌簌响动。
高草杂丛里,蜿蜒劈开一条逼狭幽深的小道。
身着灰衣的人,右手间握着一把短刀,修长的手指抵在刀锋处,指尖处已是被刻按到微泛白。
先生?
风有些凉,山间飞虫在低空中胡乱扑飞,在昏冥暮光中变成一团团的密集黑点。
张瑾殊偏头,长睫落下一道阴影,眼底的狠厉神色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化成一片:怎么了?是怕了吗?
他轻笑,将短刀攥得更紧。
怕也正常。
但他们必须得进去。
这陌生的山野,他们已在那日上来采蕨菜时,走过一次。
他本就觉得这个山村里的人诡异。夜晚杀鬼,却戴着遮面的白色面具。既生杀意,下杀手,却怕到不远承担被鬼魂索命的后果。
涂州兵败,累累白骨被黄沙黑土掩盖。将士捐躯赴国难,死后本该记于史书,被后人称颂敬仰。但涂州的这些士兵,既在此不明不白地死掉,在死后更被这里的人当做恶鬼邪祟,妄图对其斩杀。
那坐在高台之上,睥睨掌控他们生死的孙乾朝,不仅意图谋反,私自豢兵,拨弄朝政,现在还瞒报战情。
可谓罪该万死。
进到村里面后,他既确认村里的人是战后存活的村民,亦发现了这个村子的不简单。
他们,怕是染了什么疫病。面黄肌瘦,肢体僵硬好似拼接的枯木。
同时,那些晃荡在他面前的人身上,好似都带着一股干燥的火药味。
他在那日本想上山查看地形,借山势探寻出去的办法,却在路上看到了一条小路。小路上好似经常有人走动,蜿蜒扭转看不清去向,但栀木却沿途长了一道。
那夜到来的女人,身上的腐臭味将栀木气息与火药气息厚厚的盖了一层。
看来,她所在的地方
便是这里。
眼前是蒙了一层金光的山石,耳边簌簌响动着风吹落叶的声音。
张瑾殊沉沉地笑,沉稳而笃定的笑容好像能直抵人心,驱散一切犹豫和黑暗。
暮光撒在他身上,洒下一层浅淡的金华,连额前的发丝都好丝在发光。
虞知安看得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眼睛。
那我们便快些进去吧,我们逃出来那么久了,只怕那帮人会发现我们。
他们是趁着那帮人不注意跑出来的,她提心吊胆了一路,只盼着再朝喜找来之前,能快点如张瑾殊说的那般,占据他们埋藏火药的地位,扼住那帮人命运的咽喉,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感觉到身边人将她的手拉起,又将手掌覆了上去。
她彻底乱了,抬眸看他,只见那人垂着眼帘,目光汇聚在被衣袖掩住了,看不见全貌的十指之上,声线低沉带着宁心的惑人意味:跟紧我,不要乱跑。
进而握紧,垂下,十指交缠。
虞知安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觉得自己从脸到脖子,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红发烫,热得她发慌。
下一瞬,她便被张瑾殊牵着快速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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