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夕照,树叶苍青的梧桐树在朝华苑里投下了长长的影子,一直延到了墙上。
门廊下面,昭德帝用惯了的四个大太监一字排开,守着紧闭的殿门。
陛下已经一个白日都没说话了。
个头矮小精干的四鼠看向眼圆脸嫩的三猫,三猫又看向了最高壮英武的二狗,最后三人一起看向了带头的一鸡。
一鸡一动不动,心里已经慌了。
他从陛下还是个皇子的时候就跟在身边伺候,陛下喜怒无定,从来是不藏脾气的。
这么多年憋着脾气不发作的时候也只有两回,那两回,可都是天崩地裂的大事儿。
这次……
一鸡缩着脖子,深想下去只觉得一股秋风把他骨头缝儿都吹透了。
“水。”
殿内突然传来人声,一溜儿太监都晃了晃,二狗蹿出去提来了烧水的银壶,然后递给了一鸡。
一鸡看向四周,其他人都看着他,眉眼官司打得血肉横飞,他寡不敌众,拎着壶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殿门。
殿里有些气闷,年轻的昭德帝坐在榻上,一堆折子被扔在地上。
一鸡提着银壶凑到榻前,将水注入了茶盏中。
上好的建宁紫笋要备着皇帝随时取用,都是一壶壶泡好,等放到温了再弃之不用,每日光这一项,朝华苑就要用掉好茶一整斤。
闻着茶香,陛下抬了下眼睛。
“取个火盆来,都烧了。”
“是!”
一鸡连忙吩咐下去,回转过来,就看见陛下放下了茶盏。
他连忙又把水续上。
“皇爷,西苑这边儿的鱼肥了,三猫做的鱼您一贯喜欢,要不要让他再进一点儿?”
皇帝没说话,只看着那些被扔进火盆里的折子。
一鸡退了一步,连喘气儿都憋了起来。
又过了片刻,这个动动脚整个宫苑都得抖一抖的大太监哆哆嗦嗦地跪在了地上。
“皇爷啊!您要是有那气,就往奴婢身上撒!奴婢就是只鸡奴才拔毛脱皮由得皇爷您高兴,您可千万别跟自己生了气呀!”
沈时晴看着自己练过字的折子都被烧了个干净,回过神,就见一片人从殿里跪到了殿外。
那一刻,她轻轻挑了下眉头。
原来,这就是当皇帝的滋味儿?
朝华苑也不过是西苑别宫的一角,却因为旁边就是养了大象、孔雀、虎豹之类的象园而颇得昭德帝的钟爱,每次来了西苑他几乎都住在此处,也因此,朝华苑又被称作“御象苑”。
比起皇城内的规整端方,西苑的院落依山水走势而成,精巧天然,沿着石路而上可直通塔山。
几位内阁大臣行走其间,却无心欣赏沿途的郁郁葱葱、秋风怡人。
“算起来,捉拿陈守章的人快马两日就能到登州了吧?”
登州同知陈守章进言皇上废除马政、削减守军,引得龙颜大怒伤及龙体,这事闹得朝中沸沸扬扬,他们这几个内阁辅臣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
那本奏折送到内阁,他们几个人是传阅过的,谁都知道这些年在西北金山银山填进去花钱就是因为陛下要再起战事。
可朝中大臣们却不这么想。
用兵一时就要养兵千日,这每一日都要花钱,每一日都要用民脂民膏供养西北的数十万大军。
钱从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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