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了顿:「要看也是可以……只是要先问过我。」
「那我要看《魔偶马戏团》,谢了。」民俊从最边角的书柜抽出漫画,我看着他的侧脸,嘴边那颗钢钉看起来完全不符合他的气质。
我在客厅的工作桌坐下来,熟悉的椅子与熟悉的触感让我安心。或许我该先准备好漫画草稿。
「春暉。」民俊突然说:「我什么时候要开始工作?」
「明天。」我把我现在不想和他解释故事大纲跟其他杂七杂八事项的理由给省略掉。
民俊又沉默一会:「那你晚餐吃什么?」
「外卖。」
我想这时候民俊说不定会跳出来说他会煮菜,然后顺带再打击我一波。结果他只是手上拿着漫画,一本正经的说:「我也是每天都吃外卖。」
我决定把这个话题结束在这里,所以愤而拿起来放在矮桌上,那本蒐集了一堆菜单的资料夹开始翻看晚餐的选择。一定是因为没有吃东西我才无法思考。
民俊也凑过来,他说:「我想吃咖哩饭。」
「那就你负责点。」我决定不管了,反正他是我的员工。我说:「用那个外卖app点菜,然后我把优惠码传给你,这样会打折。」
「真的啊。」民俊现在看起来很顺从,我反而觉得很不安。在我的指示下,我们一起点了家日式连锁店的咖哩饭,而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外卖上门。
不知为何民俊也不看漫画了,他只是环视整间房间,却一句话也没说。这样的对方看起来脆弱不堪,一碰即碎。
「你有带替换的衣服吗?」我问。
「三套。」民俊说。
「那日用品呢?我这里没有刮鬍刀之类的东西。」
民俊沉默了,接着他说:「我会记得去买。」
我在椅子上缩起身体。一般人在面对受害者的时候是怎么做的?要像《声之形》的石田一样,说要和受害者当朋友吗?怎么会有人相信那么天真的故事情节?
后来外卖送到了,又是那个经常跑这一带外送的人员,但这一次我没心情和他间聊。
我和民俊坐在矮凳上,弯着腰吃饭,他把长发往后绑成包头。几撮发丝仍落在额头。
我们之间的沉默尷尬且令人难以忍受,可一旦开口,我也感到无所适从。我不知道要以什么态度才能面对他。「赎罪」这两个字听起来太高端了,毕竟我就算为他而死,对民俊而言,说不定也是理所应当。
那天吃完饭后,民俊换下衣服去洗澡,我瞥见了他的上臂与后背有许多已经癒合的伤痕,脖颈上甚至还有勒痕。看起来就像整个人曾被甩出去,然后又被火车给辗过一样。他在将脏衣物拿给我时轻声道谢,表情温和,好像我们之间就是普通朋友。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要像国中时,对他喊出「你好噁心」。没有为什么,只是单纯的,单纯的让我觉得这样才是「正确」的相处。
我想到我的朋友在离开家时,她满怀兴奋的说她一定要在工作上发挥长才,说做设计就是自己的天职,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什么的,她闪耀到容不下一丝一毫的黑暗。
我有股衝动想要打给她,久违地告诉她自己的事情,告诉她我很徬徨,还有民俊,民俊该怎么办,我该拿民俊怎么办?或者说,我该拿我自己怎么办。
后来我放弃了,于是这一天我失眠到天亮。
我也有种预感,那就是民俊或许跟我一样,都无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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