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屠振邦捧一盒鱼食,从厅堂走近,拔高音量,佯怒责备一句。陈姐见屠振邦开口,又掩下笑容,往厨房走去。
&esp;&esp;“契爷,恭喜发财!新春正日,发财可以,发脾气没运行的。”叶世文迈入屋内,嬉皮笑脸,望向客厅右侧立地鱼缸,“哎,又养了两条白金龙?不错喔,通身肥润,眼红鳞银,两条鱼须撇得好嚣张。越看越像你,简直是亲生的。”
&esp;&esp;“你个扑街仔!”屠振邦抬手拍了叶世文后脑,“等下什么都不给你吃,吃鱼粮吧!”
&esp;&esp;“最近你那些建材期货升得比五星红旗还高,只给我鱼粮?太小气啦。”
&esp;&esp;“我赚你也赚,怎么不见你孝敬我?”
&esp;&esp;“定坚和我签手续费4个点,全港最高,还不算孝敬你?恒生这期最热的理财【万国通】也只收2个点而已。”
&esp;&esp;“现在来嫌了?”屠振邦瞪眼,“早叫你入股,做股东交什么手续费?你偏不肯,拿几十个(万)出来玩,小打小闹,不成气候!”
&esp;&esp;叶世文懒洋洋落座沙发,“没钱嘛。”
&esp;&esp;屠振邦轻哼一声,“刚刚你四姐夫同我讲,在村口见到你开波子来的,最新那款。有钱买车沟女,没钱孝顺契爷。”
&esp;&esp;叶世文立即岔开话题,“四姐夫来了?”
&esp;&esp;“在厨房帮忙。”
&esp;&esp;屠振邦捏起鱼食掷入缸内。鱼尾左摇右晃,一池深水见不着波纹,似在真空中游弋。甫一抬头,水呛了个浪,鱼须随鱼首嚣张浮动,又往深处去。
&esp;&esp;衔食后的鱼连眼珠都格外晶亮,颇有猎人心性。
&esp;&esp;屠振邦养什么都像他。
&esp;&esp;包括叶世文。
&esp;&esp;可惜只有五个女儿,无半点香火。
&esp;&esp;大女二女从不认他。那时他烂赌,又夜夜带不同女人归屋,破碎家庭的标准配置。成年后二人独自离开,婚嫁也不邀他出席。
&esp;&esp;就当死了老豆。
&esp;&esp;叁女儿最靓,刚生下来,屠振邦就插旗尖沙咀。旺父旺财,是个宝贝。精挑细选一名乘龙快婿入赘,结果得了子宫颈癌早早离世,无儿无女,驸马另娶,也与他撇清关系。
&esp;&esp;只剩下四女儿。嫁了个英籍华人,却住去菲律宾,两夫妻都是普通白领,逢年过节才回来。
&esp;&esp;至于五女儿?两岁诊断自闭症,一直养在温哥华,雇叁名保姆伺候,有杜元老婆守着。
&esp;&esp;掐指一算,洪安屠爷,竟然只有半个仔关心养老。
&esp;&esp;“世文到啦?”
&esp;&esp;四姐夫刘锦荣,衣袖卷高,手心夹抹布,提起一个盛满花胶、海参、干鲍、瑶柱、鹅掌的瓦盆走了出来。
&esp;&esp;放到餐桌正中间。
&esp;&esp;浸润后的海味,在炉火吸尽汁液。鸡汤作底,老抽增色,一个个涨卜卜,看得人血脂都不自觉高了起来。
&esp;&esp;大年初一吃盆菜,过分夸张,却是屠振邦款待叶世文的习惯。
&esp;&esp;这两位道义上的父子,从未一起吃过年夜饭。叶世文往往会在大年初一赶来逢迎,无论昨夜他宿醉街头,抑或烟花柳巷,吃糟糠贱食,饮清汤寡水,屠振邦不闻不问。
&esp;&esp;只要你来,那就开饭。
&esp;&esp;腥风血雨的江湖,也念叁分往昔情义。
&esp;&esp;这是他契仔。上过香,立过帖,帮他斩过人,收过钱。一份盆菜,养不大一个孩子,却牵引二人十数载的命运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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