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日,天气日渐回暖,倾风也挑好了时日,准备出发去往妖境巡查。
与先生商量好,将狐狸带去平苼小住两月,待事情办完后,再看是否将他接回刑妖司。
因先生要去往少元山闭关修行,季酌泉身上的煞气也暂且委托狐族帮忙压制。
马车是四娘准备的。
狐族特意送来两匹通晓人性的马,已能凝聚妖力,离化形仅差一步之遥,想着若能得白泽点化,不定可以迈过最后一步,自此大道得悟。
正巧林别叙欲要出行,获知消息,两匹马亢奋得彻夜未眠。早早给自己套好车厢,等在山道门口。
倾风刚到山下,那两匹毛色雪白的高头大马便殷勤低下头颅,鼻间门喷着热气,发出两声低鸣。
狐狸也想上车去,刚弯下腰,伸手要掀帘子,便被四娘一把粗暴地拽了回来。
二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狐狸落败道:“好吧。可是外头坐不下那么多人。”
四娘笑说:“公子反正尾巴多,可以坐车顶上去,拿尾巴挡着脸,也不会觉得冷。”
狐狸一时竟听不出她是羞辱还是诚心,蔫头耷脑地坐在外边,与季酌泉跟四娘挤在一起。
等马车驶动,倾风才发现车厢内仅有两人,探头出去,奇怪问道:“你们怎么不进来?”
这两匹马哪里还需要车夫?
四娘笑道:“我几人喜欢吹风。姑娘与先生安稳在里面坐着便好。”
倾风也不好勉强,虽有疑虑,还是点点头返身回去。
四娘用妖力推开迎面的烈风,与狐狸悄声传音道:“你说先生倾慕陈司主,只是二人尚未缔结良缘,对吧?不是你误会吧?”
“怎么可能!前两日我直白说了,你见林别叙哪有反驳?他分明是默认了!”狐狸信誓旦旦地道,“至于陈倾风那不开窍的木头能懂个什么?我才不信!怕是林别叙对她再好,她也只当是个同道中人,还要笑嘻嘻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兄弟!’。”
四娘颔首:“我也觉得他二人眉来眼去的有一腿。只差有人说明白了。”
林别叙在外的谦谦君子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加上先生坐镇刑妖司数百年心平如境,不沾凡尘,四娘便认为白泽这般瑞兽都因太过聪慧反不通情爱,难得遇上个与风花雪月,红尘美事相关的人,该也是惶然不知所措。
偏偏倾风也不是个什么儿女情长放心头的多情剑客。
四娘暗道,两根铁树凑在一块儿,可真是比丧葬上的唢呐还要悲上两调。
四娘摸出铜镜,欣赏着自己的美貌,心声激荡沸腾道:“你且等着。待我将他二人的红线拉上,那该是何等大的功劳?臭小子你的第五条尾巴也能早几年出来了。届时可别忘了我的劳苦功高。”
狐狸却是顾不上她的宏图大愿。
季酌泉身上的煞气虽然有白泽帮忙镇压,可多少会有外显。狐狸与她相邻,如坐针毡。屁股不时挪来挪去,心绪难以平静。
四娘看出他的窘态,鄙夷道:“公子,往后可得好好修行。您这四条尾巴,怎么连四娘我的一条尾巴都比不过?”
狐狸讷讷道:“这能怪得了我呀?”常被陈氏师徒挂在嘴边嘲笑,他已是卯足了劲儿修炼了。
四娘挥挥手,与他换了个位置。坐在季酌泉身侧,无聊审视起这个给过自己一拳痛击的女人,蓦地抓住她手,翻了个面,问道:“姑娘,你这手上怎么那么多伤?”
伤势大多在虎口,季酌泉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疮疤还是老茧了,她不以为意地道:“幼时练剑留下的。”
四娘说:“你不是自那秘术中袭承了几十年的剑术修为吗?还需如此刻苦练剑?”
季酌泉说:“闲得无事可做。”
四娘这两日一直在城中采买,顺道处理些狐族的杂务,并未住在刑妖司,也不知晓季酌泉在山上的境遇。听她这一句,只觉得有种不符合年龄的老气横秋。
狐狸见她一语戳中季酌泉的伤心事,忙扯了扯她袖口,小声耳语道:“刑妖司的人都怕她,除了倾风,她没交几个朋友。”
“也是。”四娘心生怜悯,也不记恨她让自己破相的事情了,看着她无力下垂的右手感触丛生道,“听闻受血煞之气侵扰的人,难得一日安宁。你尚是蒙童便遭此劫难,想来每日每夜极为难熬。”
难怪草木皆兵,身受重伤杀气还如此之重。
季酌泉侧身抱着自己的长剑,思忖片刻,平静道:“倒也不算多难熬。我小时候怕黑,因为一闭眼睡觉,难逃噩梦。梦里不是在杀人,就是在被人追杀。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不敢阖眼。总感觉黑暗深处藏着各种鬼怪魑魅。后来先生见我可怜,将我带在身边,守着我睡。慢慢这毛病就好了。除此之外,都不值一提。”
狐狸大叫道:“睡觉都不能好好睡啊?那活着等同是死了一半。”
季酌泉心头一哽,回说:“那是你。”
四娘感慨说:“先生对你可真好。”
三人闲聊了几句,四娘侧耳去听里面的动静。
不知那二人是不是睡着了,风声呼啸之外,她什么也没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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