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躬身一礼,然后转身朝着裴戎,身躯挺直说道:“我不明白你对我的恨意从何而来,从我记事开始,处处谨慎,时时卑微,不敢有任何逾矩的行为。但我知道,为何我能在府中活到十三岁,因为你和李氏一样,只敢使些卑劣手段凌虐于我,却不敢真的害了我的性命!这府中除了有太史台阁的密探之外,还有老祖宗一双慧眼盯着,你又怎敢做出这种事?”
不待裴戎吹胡子瞪眼地发脾气,裴越继续平静地说道:“老祖宗出于好意命我出府另过,你便觉得机会来了,因为我死在外面,更是死在劫掠屠戮很多村子的山贼手里,一切都那么自然,谁也怀疑不到你身上。但是我想问问你,山贼从春天起就在频繁活动,为何一直要到现在,京营诸军已经逐步包围住他们的时候,陡然从西南面潜行上百里,跑到城东一座普通的庄子上作恶?”
裴戎冷笑道:“那些贼人神出鬼没,谁又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裴越不急不躁地说道:“那好,就算他们是无意中选中绿柳庄作为目标,可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趁席先生不在的时候来?老祖宗请席先生保护我,这件事没有告诉旁人,更不会特意告诉你。但是李氏的侄儿在庄上闹事,被先生出手教训后,你便动了将他调走的念头,然后才有山贼夜袭绿柳庄,这一切都是巧合?你花言巧语蒙骗老祖宗,难道还能瞒得过天日昭昭?!”
裴戎起身走到裴越面前,看着这张俊秀又清冷的面庞,咬牙切齿地斥道:“你少在这里蛊惑人心,我是你老子,真想收拾你亲手杖毙了你又如何?”
裴越面无惧色地与他对视,冷漠又鄙夷地说道:“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展示你的愚蠢,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敢做敢认的胆气!旁人都说你对老祖宗极为孝顺,我却不知,你在老祖宗面前满嘴谎言,又算哪门子孝顺?”
裴戎怒极反笑道:“你也有脸跟我谈孝顺二字?”
裴越盯着他的双眼,一句句说道。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
“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每一句都如黄钟大吕,敲打在堂内众人的心头,十三岁的少年面露悲凉之色,却又倔强地昂头挺立,他清朗的声音在屋内回响着,一股肃杀决绝之气冲天而起。
裴太君的脸色在这一刻极为复杂,似有些骄傲,又有些悲伤,最后不禁颤抖着嘴唇怒斥道:“戎儿,你给我跪下!”
温玉望着少年清癯的侧影,紧紧咬着双唇,一双手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
席先生细细回味着这三句话的深意,对于裴越再无视作少年的想法,只能在心中轻叹一声。
场间唯有裴戎和李氏,不仅对这少年没有半点怜惜之心,反而终于确认自己很多年来的揣测,这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若不除之,必遭反噬!
裴越看着面色渐渐发白的裴戎,沉声道:“先生教过我刑律,以子告父是忤逆大罪,但我没有任何过错,你却以父弑子,这难道就不是丧尽天良吗?”
“昨晚山贼中人已经供认,你不光和他们有勾连,还派人送过粮草进山,给他们充作军资,我很想问你一句,若是圣上知道这件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既然你要杀我,那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一命换一命,我死你也别想活!”
说完这些,他不再理会脸色铁青渐露惶恐之色的裴戎,转身对裴太君躬身一礼道:“老祖宗,孙儿不孝,不能在您跟前侍奉尽孝,只因此人不念父子之情,定要置我于死地,我没有选择!”
说罢,他对席先生说道:“先生,劳烦您护送我去皇城。”
席先生尚未起身,裴太君颤声问道:“越哥儿止步,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裴越冷漠地扫了一眼裴戎,决绝地说道:“我要面见圣上,告御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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