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体乾何人?
官方角度说,这位是比二叔魏忠贤还要高一级的存在。
因为,这位是天启朝的司礼掌印太监。
而,二叔只是司礼秉笔兼提督东厂太监。
司礼监中,除掌印太监、秉笔太监、随堂太监以外,还有一个提督太监的存在。
这位提督太监自成化朝以后便不再有人出任,但职务却是一直存在。按内廷的规矩,司礼提督太监才是内廷的最高首领,任何低于他的人见面之后都要跪下磕头,口称上司。不过也正因为司礼提督太监位置太高,所以渐渐的便成了虚设,成化朝以来,已是无人再出任过。取而代之的是司礼掌印太监成为内廷第一人。
然而,制度是制度,永远都不会一成不变。这一点正如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般,内廷的最高首领并不一定就是最得皇帝宠信的。最得皇帝宠信的那位,才是内廷最有权势之人。
王体乾便是以司礼掌印之尊和同为司礼秉笔太监的李永贞成了二叔在内廷的左膀右臂,心腹中的心腹。原因便是在内廷之中,他这掌印太监不是最得皇帝宠信的,皇帝宠信的是二叔。
这件事,还有个故事,说是王体乾接任王安出任司礼掌印太监后,按司礼监排名,他这掌印太监肯定位在提督东厂的二叔头上。可是王体乾却要求司礼监及文书房的所有奏单上,都将自己的名字排在二叔之下,如此一来,二叔对他自是一无所忌,无比信重。
良臣记得,史书说因为二叔不识字,所以看不懂内阁的票拟,也没法看懂外朝的奏疏上说的是啥,于是每当这个时候,王体乾和李永贞二人就会读给二叔听,然后由二人改票,再由二叔奏请御笔批红。
李永贞还好,对二叔真的是忠诚一片,至死不渝,所以读奏疏的时候先是原本照读,然后二叔有什么不懂的问他,他才会解答。二叔不问,他绝不会自作主张解读。
王体乾却不同,每次轮到他读奏疏时,二叔总是默然不说话,全程到头都是他一人在说,一人动笔,二叔如个木头似的旁观。
这可以说二叔对王体乾信重,但侧面也说明这位司礼掌印太监还是有些强势的。
这强势不是表现在身份上,而是表现在知识上。某种程度上,王体乾恐怕对二叔这个不识字的九千岁还是有些看不起的。
具体说,这就是识字与不识字的区别。
没有人敢保证,王体乾在读奏疏给二叔听的时候,是不是稍稍“中译中”了一下,夹杂了自己的个人看法,从而误导二叔做出某些利于他王体乾的判断。
以私心度测,良臣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换作是他,也会这么做。
这王体乾,也算得上是心狠手辣之辈,王安便是他弄死的。
王安倒台后,二叔无心置他于死地,只要他去南海子充当净军。可王体乾却因为害怕王安死灰复燃,授意名下太监刘朝任南海子提督,让他杀死王安。刘朝上任后下令不准给王安送食物,王安只好刨取篱笆底下的萝卜吃。三天后刘朝见王安还没有被饿死,便直接杀死了他。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王体乾绝对是二叔的铁杆之一,对付东林党他冲锋陷阵,出力甚大,是公认的阉党中坚之一。然而,就这么一位阉党中坚骨干,崇祯上台后却只定了逆案七等(共八等),罪名也只是谄附拥戴,轻的不能再轻。
二叔死了,李永贞死了,客氏也死了,什么坏事也没做过的大哥良卿也死了,王体乾却安然无恙的活着。
这是一件很没道理的事,良臣的解读是这位掌印太监在天启病死那天,在信王即将成为大明皇帝那天,对二叔已然生了叛心,成了崇祯的内应。否则没办法解释后来的一切。
王体乾没注意对面贵妃娘娘特意叫他来带的河间小案首神情很是诡异,只在那大口嚼着梨子。
这是他第一次离京,之前他一直在尚膳监当差,从内书堂毕业后就一直呆在那,算起来也有八年了。这八年,他混的不是太好,只担了个奉御的差事,比起那些已经当了少监、监丞的同学差的太多。所以,在得知自己被外派出差,他很激动,提醒自己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好让自己能在贵妃娘娘那里留下一丁点的印象。
说起来,王体乾和贵妃娘娘还是老乡,他家是昌平的,贵妃娘娘则是大兴的。也难说,他这次出京公差是不是也得益这老乡的身份。
外面骑马的两个锦衣卫都是小旗,一个叫田刚,万历十八年生人,一个叫李维,万历十六年生人,二人都是世袭的锦衣卫。
田刚就是那个没跟王体乾去摘梨的锦衣卫,人长的倒也周正,只是却是出了名的心黑。但除此之外,这田刚倒也有勇,曾协助五城兵马司抓了两个江洋大盗,那次,结实的叫对方砍了两刀,都是砍在要害。就这,都咬牙死撑,成功将这对手拖了下来,被赶来的五城兵马司兵丁活捉,后来都叫绑了菜市口过了刀。而他身上则留下了两道长长的刀疤,跟大蜈蚣似的,脱掉衣服能吓哭小孩子。
另一个叫李维的小旗却是贪生怕死的很,这人除了贪财好色外,就没有什么优点可说,更没什么志向。端的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那种,一生所求就是能够保住锦衣卫的饭碗,然后把小旗传给他儿子。
王主薄一行半道折回了县城,王体乾带着魏良臣继续北上。这一路,双方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这倒不是魏良臣不想和这个二叔的左膀交流,而是对方好像被交待过,守口如瓶,什么也不透露给他。
倒是那两个锦衣卫在中途歇脚的时候会和魏良臣说几句话,良臣对田刚印象较好,因为这家伙大方,请他喝了不少酒。那个李维却是小气抠门的很,哪怕出公差有补贴,报销费用,他也舍不得掏钱出来,顿顿都是蹭田刚的。
良臣都看不过去了,田刚却是无所谓。
这次进京可不是车马行的大马车,人多车慢,仅用七天,就到了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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