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兮无语了一下子,这大概是因为前几日它被逮着去看腿,让这厮警惕了起来,不肯让人随便近身了吧。
“无碍,明日准备一些猫爱吃的东西,放它往日那个饭盆子里去,诱它出来再说。”
湛兮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这猫儿自由自在惯了,他不打算拘束着它非要当一只怎样的猫,更何况今日找它也只是想看看它的情况,顺便送它个玩具罢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吩咐了下人明日见着了老虎也别太着急,免得吓跑它后,湛兮今天夜里早早睡下了。
第二日,湛兮终于起了一个大清早,不过他也不打算舟车劳顿的进宫去,陪那两个小萝卜头一块儿上学。可怜的二皇子,又多了失望的一天。
今日的早餐是“馎(音同搏)饦”,也就是面片汤,汤底是熬了许久的大骨汤,汤水鲜香浓郁,面片光白嫩滑,湛兮吃得很开心。
就在这时候,管家使人来禀报说,昨日那位崔公子,今日又带着弟弟上门了。老管家的意思是问问湛兮,打算在会客的大厅接待他们,还是直接让他们到他的院子里来,还是今日不想见,打发他们回去。
正吃着早餐的湛兮自然是懒得动弹的,他也不爱拿捏架子让人整那一套三顾四顾的玩意儿,便让崔恪和谭勇直接过来。
等到这对异姓兄弟的身影出现后,湛兮便吩咐田姑姑,让小厨房再盛上两碗面片汤。
崔恪见状,那张俊秀的脸一下就红了,他有些局促,连连说不必如此,他们兄弟二人已经吃过了。
湛兮笑道:“八尺男儿难道还多吃不下一碗馎饦么?坐下陪我一块儿吃吧,不必拘束,你们非不肯吃,我吃着听你们说,我可是会别扭得吃不下的。”
他原来以为自己今日起得挺早的,如今看来他还是太过懒散,大雍朝的老百姓们恐怕天未亮就起了,否则知进退的崔恪可不会掐点掐住了湛兮吃早餐的时间。
湛兮猜想他要掐的可能是他吃过早餐,甚至悠闲地享受过一壶茶之后的时间点,可惜了……懒惰的咸鱼,不能以常理去判断。
“你昨日说要向我请罪?这请的是哪门子罪?我可不记得你的罪过我啊。”湛兮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毫无架子地与他们边吃边说。
说到此处,崔恪本就坐得笔直的身体,更紧绷了,他扭头瞪了谭勇一眼后,起身向湛兮长揖到底,道:“我这弟弟,总有些异想天开,爱做一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企图一夜暴富、一飞冲天,在下身为他的兄长,没能注意到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以至于他冒犯了国舅爷,在下向您赔个不是。”
谭勇哪里还敢碰那一碗面片汤啊,他哥哥这么一说,他直接丝滑地跪在了地上,乖得不行。
湛兮看了看崔恪,又看了看谭勇,明白了。
崔恪虽境遇困厄,但他也算出生名门,而且本人饱读诗书,骨子里有着读书人的傲气与傲骨,与谭勇这等在市井中摸爬滚打、混迹在三教九流中的二流子有着完全不相同的价值观。
谭勇昨日歪打正着地遇上了湛兮,又主动出击毛遂自荐,这一番行为在谭勇看来是抓住了上天给的机会。
可在他哥哥崔恪看来,这种行为恐怕是有些处心积虑、汲汲营营之嫌疑的,玩弄手段、心机深沉,这些可都不是君子所为!
“你们两个都起来吧,他没有冒犯我,我亦欣赏他,且我也有些事情,想要交代给你弟弟去办,他出现的很是时候……”
“国舅爷?”崔恪抬头看来,皱着眉,颇有一些不赞同的模样。
湛兮见状,亲自伸手去扶起默默跪在地上的谭勇,复对崔恪说:“子慎,你还记得我那日所说的话吗?只要不触犯大雍律法,不违背公序良俗,任何凭本事吃饭的人,在我这里,都值得尊重。”
谭勇蓦然看了过来,崔恪面上亦有一些怔怔之色。
湛兮一大清早地给那一对性格截然不同的异姓兄弟灌了几盅“鸡汤”,见他们皆有一些恍然大悟之色,看自己的眼神也格外的炽热和真诚,湛兮满意了,没浪费他免费给他们心理辅导啊。
让人送这两兄弟离开的时候,湛兮还格外贴心地表示馎饦(面片汤)有多余的,他吃不完了,留着也是浪费,不如让他们打包回去吃吧。
崔恪这八尺男儿差点当场飙泪了,其实他一开始说他们兄弟二人吃过了,那是骗湛兮的,如今世人一般只吃两顿,午餐和晚餐,只有金贵的富贵人家,才会吃早餐。
而湛兮却从始至终没有揭穿他们,反叫他们一块儿用餐,之后又借口馎饦有余,怕浪费,让他们打包带走,实则是考虑到了他家中还有重病的老母啊……
原来真的有人,能让他人感到与之相处,就像受到春风的吹拂一般,既温柔,更温暖。而这人还如此善解人意、对待地位远不如自己的人都做到这般体贴入微……崔恪实在无法不感动,出了这道门,他只怕要热泪盈眶了。
可国舅爷要什么有什么,他又有什么资格与之相交呢?他身无长物,便是有什么,恐怕国舅爷也是瞧不上的啊。
仿佛是看出了崔恪的局促与不自在一般,湛兮忽然又出声道:“说起来还有件事需要子慎帮个忙。”
听到还有事情是自己能替小国舅去办的,崔恪精神一振:“国舅爷请说。”
“我想要作画,但对京城里卖颜料的店铺知之甚少,若是子慎得空,可否去坊间替我买来一套齐全的颜料?”
崔恪自然无所不应。
这两兄弟终于走了,湛兮还坐在原地,支颐着下巴,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许久之后,绯衣少年郎发出了一声轻笑,他可没忽略临走时谭勇忍不住回头看自己的眼神。
说起来,比起持君子风度的崔恪,实际上谭勇这种混迹三教九流的家伙才是最难以打动的,他们野心勃勃,势利至极,又精通人情世故,见惯了人性卑劣,这类人,令他们畏威容易,想真正地让他们记得自己的恩德却难。
这种人吧,用起来确实好用,但是又得费些心思提防,实在是烦人得紧,但是这有什么要紧的呢?这一波,湛兮山人自有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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