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舫从不曾出言顶撞晏青云,但他此刻胆子却大了,眉宇间竟有几分倦怠。
“时如砺山带河,要歇,往后自能歇个够。”
晏青云平静地瞧着秋舫,秋舫愣了愣神,惨笑道:“师父,弟子快要活不了了。”
“谁说的?”
“弟子的五脏六腑似要爆裂。”
“我在问你,谁说的?”晏青云冷眼望着他,重复了一句。
“是。。。弟子。。。自己说的。”
“枉我白教你这身本事了。”晏青云冷色如旧,并没有因为秋舫的疲惫而露出异样情绪,仍旧是平常训斥少年郎的模样。
秋舫没有搭话,只是将头埋低,用手摸了摸身下的黄土。他想着,这山这水,他将要再也见不到了,师父时而算命打卦,总说命由天定,要他下山也是因为劫数。
可所谓劫数,竟能让自己丢了这条小命。他倒未后悔自己当初没去违抗晏青云的命令,但如今的下场却是自己并不想遇见的。
“天地一念,你想活,便能活。你要寻死,我不拦你。”
晏青云突然一声冷喝,说罢,将拂尘又反捧在怀中,转身便要离去。
“师父!”
秋舫大喊。
晏青云没有回头,却停下脚步,淡蓝色的道袍在风儿中飘荡,一派从容之姿。
沉吟半晌,他才平静道:“念之所动,生之所向,命数,劫难,哼,又能算什么东西。徒儿,可别让为师看低了。”
晏青云的话音一落,这片吴秋舫脑海中的天地瞬间崩塌,山山水水全作虚妄,只留下一个生的希望。
“命数,劫难,算什么东西。”
秋舫咳嗽一声,喃喃自吟道。他将双眼缓缓睁开,眼前的一切又恢复如初,沾染灰尘的烛台,在风中摇曳的旧木窗,都安静地待在它们该待的位置。只是鲜血充斥在他右眼之中,这一切事物落在他眼里,均是蒙上一层淡淡的殷红。
他兀自冷笑起来,不管李长风做了什么,晏青云的弟子自有晏青云弟子的本事,东极门的人不会输给徵侯山的人,想通此节,他艰难地调整姿势,盘腿而坐,强压着体内翻涌的气血,调动法力运转起来。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师父看低了。
他如此想道,荡去可心中羁绊,他的心神也逐渐归于宁静,是生是死,由不得劫难说了算,应该由他自己来定夺。
一阵精纯的法力从他腹中涌出,一步步扩散开来,如同一块石子被抛入池塘,涟漪泛起,波纹晃荡,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包裹住。
好像有用,秋舫心头涌上一股窃喜。
在法力的包裹之下,气血总归是渐渐平息,痛意渐渐消除。但他右眼的血液仍不能止,顺着脸颊缓缓流淌。
再来!
法力再度往上冲来,又将右眼包裹住。此刻,他的眼中金光与蓝光纷至沓来,不断交替闪烁,好像两种光芒正在相争。
秋舫咬紧了牙关,起初他心神不宁,乱了思绪,也不知道运转身体里的法力去压制猛烈的金光,此刻心中想通此节,才算是理清了思路,渐渐将金光抑制住。
一声霹雳,狂雨下黑了天地,第九道惊雷等了半晌,才猛地落下,响彻天际的爆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秋舫右眼中的金光不知是不是殊死一搏,金光也随着霹雳声变得猛烈,一瞬间喷薄而出,照耀整间房屋,异常夺目。
痛觉再度涌现,但少年却不再怕,生死一念间,若他想生,劫难又如何能拦得住。他颤抖着将双手放在胸前,缓缓吸气,片刻后又轻轻吐出胸中浊气。
蓝光也不甘示弱,奋力包裹住眼中的金光,金光挣扎半天,一丝丝黯淡下来,成了灯枯油尽之势。
再过片刻,随着金光微弱至不见,窗外雨势渐停,乌云变得稀疏,皎洁的月辉再次洒下,落了一些在房间之中,秋舫终于是感到痛觉完全消除,右眼的血迹也逐渐干涸,好像一切又都恢复如旧。
而风政身后,已有几人因为法力消耗过度而躺倒在地,其余还能站立之人也都是喘着粗气,脸上尽露疲惫之色。
风政落在地上,黑袍在夜色里显得更加深沉,他凝望着天空消散的乌云,与重新露头的皓月,陷入了沉思。
无论是秋舫,亦或者墨宗众人,都不知道,这九道雷劫乃是秋舫眼中金光召唤而来,本该由秋舫一人承受,却在阴差阳错之间,变成墨宗众位高手为他护法,少年郎这是得了异宝,又安稳度过此难。
大概,劫数,亦是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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