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海也跟着人群策马疾奔,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发现这片水泊广阔无比,甚至延伸到了天际,水边没什么植被反倒一片白白灰灰的。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拉着马缰减速,同时喊道:“不要跑了,那不是水,那是……”
但他的声音淹没在马蹄声和欢呼声中,几乎没有部下再听从他的命令。他们向水边疾驰而去,直接扎进了水里,然后从马上跳了下来,破烂的靴子踩到水里,迫不及待地用脏手捧起水,送进嘴里,然后……呸!
这是咸水!
后方,那海无奈而凄凉地说出了没说完的话:“一群蠢货,都昏了头,这是大盐池啊!”
大盐池即后世的咸海,地处大陆深处,主要由忽章河和阿母河两条大河供水,没有出口,由于蒸发量极高而成了内海,里面的水自然是苦咸不能饮用的。
不能饮用就不能饮用吧,大不了不去喝它就是了。但今天这帮穷途末路的逃兵,见了水后心情激愤,发觉是咸水后又大受打击,心情大起大落之下,心气完全泄了。
现在他们围在水边,有若疯狂,有人仍不信邪地试图把水送进嘴里,有人对着海水脚跺挥鞭无谓地发泄着怒气,有人坐在岸边哭笑着唱着歌,还有人直接割开了自己坐骑的喉咙,对着伤口喝起了血。
看着这一切,那海也心灰意冷,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解下水囊往嘴里咕咚咕咚灌了起来——这是他作为首领的特权,保留了最后一点淡水,现在也不需要节省了。
喝完之后,他感觉干渴了多日的喉咙终于湿润了,彷佛重获新生,干脆直接大字躺在了沙丘上,也学着疯癫的手下们大笑了起来。
狂笑过后,他看着上方湛蓝的天空,回忆起了自己前半生的丰功伟绩,情到深处,突然不甘地喊了出来:“贼老天!是不是嫉妒了,非要出招折磨老子!”然后又扭曲地笑了出来:“哈哈……但老子不在乎,老子这辈子值了!”
笑过之后,他又突然沉默下来,直挺挺地盯着天空。
天上,不知何时有一群秃鹫汇聚了过来,盘旋着盯着下方的人类。突然间,它们又向西散去,然后渐渐的,一阵马蹄声由小到大,逐渐清晰了起来——一队红甲骑兵出现在了沙丘顶端。
那海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等待自己的命运。
不过,有些意外,或许是因为一路奔波过来他的衣服已经脏乱不起眼,夏军骑兵们没有注意到他就是主帅,只是瞥了他一眼就绕过了他,向海边的那几十个发疯的逃兵围过去。
那海闭着眼睛听着马蹄声远去,露出了笑容。过了一会儿,西方传来一阵枪声和一阵喧闹声,然后又有一阵马蹄声接近过来,他才睁开了眼睛。
十名骑兵来到他身边,两人下马,将马刀架到他的脖子上,另有一人策马过来居高临下地用汉话喊了一句什么,紧接着就有一人用蒙语喊道:“你就是那海?可真是能跑。行了,起来吧,跟我们回去。你犯下的罪行顶天大,回去后一定会有你受的!”
那海瞥了瞥脖子上锋锐的刀刃,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一边手撑着地爬起来一边笑道:“没错,我就是那海,你们的大王……想让我在你们帐中受辱,想都别想!”
他突然露出决绝之色,借起身的姿势,一下子抓住脖子上的刀锋,向自己的脖颈抹去。两名士兵因他的动作一惊,还以为他是要夺刀反抗,因此非但没抽刀反倒握紧了刀柄向下压去,这就正合了那海的意。
等到他们发现不对开始收刀的时候,那海的颈动脉已经破裂,鲜血如泉般喷了出来,溅了他们一身。
在血声中,那海喉中挤出了最后几个模糊的单词,然后重重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身体中不断流淌出来,浸彻了身旁的黄沙。
两名士兵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看向班长。
这名下士心中也窝火得很,本来好端端一个捕获敌酋的任务,现在只能算击毙了。他朝那海的尸体啐了一口,骂道:“自寻死路,真麻烦!”然后对手下们挥手道:“先不管他了,带着其它俘虏归队,请上级决定吧。”
于是,他们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只留下那海的尸首依然在沙丘半坡上渗着血。
过了许久,太和旅的大队人马来到这处沙丘,取走了他的首级后继续西行,留着这一具过去经历丰富但如今无人问津的无头尸首依然在沙土上暴晒着。
秃鹫从天上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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