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晓是个标准的好人,好人一般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心中藏不下事,同她们眼里容不下沙子一样,一个疑惑空悬着不解决,真的能够逼疯她。
三人一起走了一日,落脚在一间客栈用些素面。
钟晓终于还是没忍住,不顾李夜墨眼神的疯狂示意,开口问道:“和尚,你和宁王不是朋友吗?为什么不帮他反而来帮我们?我想不明白,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李夜墨无奈扶额,自家这丫头活脱脱一只刺猬,对着坏人就没办法柔顺。
江湖上,很多事都不能穷究原因,面子上过得去也就得了。救清正公,和尚已经出手帮了忙,寻找秘籍,也没瞧他有什么坏心思,对方有意讨好,顺水推舟做个名义上的朋友,以后见面拱拱手还能攀一声交情,如此不也挺好?
晓儿非要将这层遮羞布挑开,看个真真切切,大概率要失望的,因为大多数时候,真真切切的都没那层布好看。
花月和尚却是浑不在意地轻笑:“朋友是指彼此了解,互相支持的人吧,宁王若是知道小僧在,就不会恼怒,因为他也该知道,我一定会出手。”
“为什么?”李夜墨和钟晓一起发问。
花月和尚念了声佛号,道:“和出家人打交道是会复杂些的,我首先是个和尚,其次才是他的朋友。和尚我看众生都可怜,苦海无涯,竟没有一舟横渡,沉浮间都是无穷痛楚,若是可以拔一毛而利天下,和尚我何乐而不为?即便解一身血肉而利天下,吾亦欣欣然也!高高在上的宁王也是如此,陷到这些寡味的争夺中,身在苦海熬煎而不自知,我劝解过他,只是他着相太深,拔不出了。”
李夜墨嘴角抽了抽,简直要给花和尚竖起大拇指,要他讲,和尚就是疯了,肉体凡胎,装什么泥塑金裹的佛祖菩萨,帝王伟业在前,离天三尺的宁王,区区三尺,一跃而上,鬼才听得进你的劝诫!
钟晓点点头,很认可李夜墨的想法,“估计他听不进的。”
花月和尚叹息一声,“小僧坏了他的事,也是在帮他少染杀孽,他是我的朋友,就该知我非做不可,不是我的朋友,他恼怒我也无可奈何。”
李夜墨干笑着敷衍:“和尚看到了苍生受苦,愿意渡苍生出苦海,和薛前辈为了天下大义献身,二人殊途同归,殊途同归!”
“一个人可以做好事,但不代表他做的所有坏事都会被原谅。”
钟晓将素面向前推了些,俨然一副和尚要是坏人,这碗饭便吃不下去的姿态,又问:“和尚,还请你不要生气,我还想问问,你是不是如传言中所说的采花淫僧?若你是,即便你帮过我们,我们也绝不能和你做朋友!”
“施主想听,小僧就说说。”
花月和尚也如她一般,将素面向前推了些,答道:“佛门讲要斩断青丝,青丝斩得断,却斩不断红尘相思,一缕相思千钧重,背着相思,就成不了佛。和尚在出家前有过家室,和尚的妻子生病早逝,那段日子,和尚倍受相思折磨,整日酗酒,医生说我病了,得的相思病,相思病非相思人做药引不可医,和尚的相思人已经在九泉之下,如何找得?只能出了家,期望斩断相思,能叫心里好受些。”
“那你斩断了吗?”李夜墨小心翼翼发问。
花月和尚苦笑摇头,“斩不断,好像用柴刀去砍泰山的脚。金银田产,屋宅高官,和尚说砍便砍了,只有这相思,越砍越多,我告诉自己缘起性空,相遇就注定了分开,一切有都终将落得一切空,所以得到时的欣喜是不必的,失去时的悲伤也是不必的。可我这和尚内心里非要这缘起之物长长久久,盼望着世事有常。”
李野墨抓紧了钟晓的手,不满地嘟囔,“好容易在一起,非逼着人分开,空什么空,怎么会有这么坏的神!”
钟晓也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冷颤,“如果两个人铁了心在一起,最终却败给了世事无常,这种体验实在是太悲伤了!”
花月和尚颇为认同:“世事总在变化,寻求不变是人心的美好期盼,也本就是通往痛苦的道路。我试了诵经,听禅,打坐,可还是没办法把我的妻子从心中赶出去,每天饮酒不断,师兄弟们抱怨声很大,师父告诉我,我的痛苦是从红尘中来,叫我再去红尘中洗脱……”
李夜墨笑道:“就像想把沾满泥的脏衣服,再扔到泥里洗干净。”
花月和尚点头,“是这样,红尘里嘈杂混乱,充满了诱惑,诱惑通向痛苦,我不明白该怎么做才是斩断相思。最初我见人便问:相思如何解?人人都笑我,当我疯了,我是快疯了,我想她想得生不如死,只想求一个能不想她的办法。后来有人给我出主意,叫我去看那些不幸的结合,见证了不幸的结合,心中那些美丽的结合也会留下疤痕,疤痕多了,水晶般透彻的相思也就可以碎裂了……”
“所以你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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