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某委大院里头有个人民浴室,都是凭票进去洗澡,洗完到了休闲大厅里还会有一杯免费的咖啡喝。那时节休闲大厅真是休闲的,大家伙儿也就在里面看看电视聊聊天,至于扞脚的技师,那是个操着扬州话的大老爷们。浴室里送的咖啡自然不是什么高档的东西,也就是速溶的麦斯威尔配一块长城方糖。
澡票买不了都是单位发的,因为梁葆光年纪小个头也不高,梁革生带着他去洗澡都是父子俩用一张票,于是咖啡也是只有一杯。梁革生每回都是自己点一杯姜枣茶,再要两个茶鸡蛋,然后爷儿俩一人是就着茶鸡蛋喝咖啡,一人是就着姜枣茶吃茶鸡蛋。
谁说速溶的不叫咖啡?梁葆光对于咖啡最早的记忆就是maxwell。
后来梁葆光对咖啡有瘾,家里浓缩咖啡机、胶囊咖啡机好几台,这里那里的咖啡豆也都有收集,却始终喝不出当时的味道。所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的心情就是如此,他不需要再回去,因为知道回不去。
走在高尔夫球场的草皮上,金泰熙跟梁葆光挨得很紧,而球童则非常职业地落后他们很远,给他们留下了交谈的空间。金泰熙还在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你帮我救场,是不是对我没有信心?”
“什么没信心?”梁葆光装傻充愣。
“我妈反对的事啊。”虽然现在家里安静了许多,金妈妈的态度似乎已经彻底不同了,但金泰熙却知道这些只是表象,她母亲的立场不会那么容易就转变的,说不得以后还会整些幺蛾子出来,但她却不在乎这些,“你看我像是会妥协的人么?”
梁葆光怎么会对金泰熙没信心呢,要是没信心他今天就不会带她来跟梁革生一起打球了,女人就是太敏感了,“我对努纳当然是信心满满的,可是没有必要把一切都放在嘴上不是,刚才我要是不打岔,你还准备在我爸面前赌咒发誓不成。”
“那倒不至于。”金泰熙吐了下舌头,她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刚才梁葆光要是真的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那气氛就尴尬了,到时候大眼瞪小眼在梁革生面前出糗她心里的怨气只怕会更大。
“努纳你变了,变了很多。”梁葆光忽然感慨道。
“你知道吗,你不在的日子里我经常去你那边,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是为了帮你收拾房子,起初只是在沙发上坐坐在床上躺躺,后来则对你的书房产生了兴趣。”梁葆光常年留在纽约,汉南洞的房子就扔在那儿,金泰熙知道他的密码所以时不时就会过去,“我看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书,其中就有兹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兹威格曾经说过,勇气是逆境当中绽放的光芒,我不想做一个只能在弥留之际给你一封长信的陌生女人,所以只能为了拿起而先放下。”金泰熙的勇气不是梁静茹给的,而是她母亲给的,“你呢,如果我没有去那趟纽约,你会不会直到收了我的信才想起我,然后叹一声老来多健忘?”
世人皆知兹威格的《人类群星闪耀时》,知道他的英雄史观,却很少有人欣赏得来他那与歌德一脉相承的极端爱情观念。人类生活在一个折中的世界里,所谓的爱情其实也一样,大家喜欢看那些死去活来不是因为真实感,而是因为他们自己都不过是凑合着过罢了,“努纳既然看了《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那么也应该看过了《马来狂人》,书架上这两本书是放在一起的。”
“看过。”金泰熙点点头,愣了足足有十秒钟才明白过来梁葆光的意思,“是啊,本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因为是中秋节大家回去过节了,高阳市的几个高尔夫球场里都没什么人,除了梁葆光他们也就小猫两三只,梁革生还约了其他人谈生意,只和金泰熙打了个照面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留下他们一男一女打球散步。
梁革生身边的人就没有不会打高尔夫的,金裕文经常泡在球场里就是受他的影响,金泰熙耳濡目染学了她老爸的五层功力,本以为绝对不是梁葆光的对手,结果打了九个洞她还领先两杆,“你是有意让着我的吧?”
“没有的事情,我就这水平。”梁葆光也不是样样精通,高尔夫球的水准也就一般,不过这个一般是跟他自己的其他方面比,而不是跟别人比。
“你不是所有泡妞的技术都娴熟么,怎么高尔夫都打不好,还不如我一个弱女子?”梁葆光的第一杆相当惊艳,但是后面的处理就不如开球了,当然金泰熙看得出来他确实是在让球,这么说只是为了逗他,“打高尔夫靠的是腰腹力量呢。”
梁葆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古人总结出来的不光有经验还有教训,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句话就不是经验而是教训,招惹她们简直是作死。换做以前那些小姑娘,三下五除二就摇头怕怕连呼不要了,可金泰熙两个小时前刚服用了口服液,现在又开始撩拨他,这要是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还得了,“不约,努纳我们不约。”
“死相,瞧你那点出席,怎么以前我听说你可能耐了?”梁葆光从前就是现代版的唐璜,号称打遍江南无敌手,不知道多少花季少女栽在他手里,后来他去了美国都不能阻止关于他的传说在首尔流传,金泰熙的老妈那么反对很大程度上就因为他名声不好,“浪子回头,说得好听,我看只是力不从心吧?”
两个人打情骂俏,忽然见前面来了一行人立马收敛了起来,梁葆光打眼看过去看到了一个颇有印象的身影,“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呸,真不害臊,你当自己是贾宝玉啊?”刚才梁保管的那一句是《红楼梦》第三回贾雨村夤缘复旧职,林黛玉抛父进京都里贾宝玉与林黛玉初见时说的话。红楼梦鉴赏是韩国大学教养课程中的核心教养,几乎等于必修课,金泰熙能从首尔大学毕业当然也是读过《石头记》的。这句话说来平淡,引的却是三生石畔神瑛侍者与绛珠仙草的架空传说,撩妹撩得如化雨在田,不着痕迹。
梁葆光就算心再大,也不可能当着金泰熙的面就去勾搭女人,他是真的认识。
“葆光啊,你今天也过来打球?”金俊熙刚才就看到了梁葆光和金泰熙一路走一路说笑,不过也是走到近前才敢确认。
梁葆光注意到了身边金泰熙的神色,赶紧站出来做介绍,“努纳,这位是金俊熙努纳,俊熙努纳,这是泰熙努纳……你们俩名字挺像,还是首尔大学的校友呢。”说着说着梁葆光就尴尬了起来,两边都是努纳,他说起来有些怪怪的。
金俊熙跟金泰熙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人长得也非常漂亮,并且同样是首尔大学毕业的,而她毕业于录取率最低毕业要求最高的医学院,论文凭的含金量还要远在金泰熙之上,所以她并没有其他韩国女人站到金泰熙面前就矮一头的感觉,“前辈您好,我是02学番的金俊熙,幸会。”
俊熙似乎是个男人的名字,但在韩国叫俊熙的女人很多,而且叫这个名字的女人大多数都是短发,比如演员高俊熙就是如此。金泰熙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金俊熙,干净利落的短发,小麦色却仍然显得细腻的皮肤,英气又不失精致的五官,似乎比起她来更担得起努纳这个称呼,“叫我欧尼就行了,光听名字我们就挺像姐妹的。”
高尔夫球场里只会有几组人同时打球,而且不会是同一个洞,不然人混在一起根本就玩不了,梁葆光他们现在是在往回走,所以金俊秀等人大概率是刚来这里。他有点好奇这位努纳来做什么,据他所知金俊熙似乎一直在国外,“努纳不是在做无国界医生么,怎么现在回国了?”
“无国界医生?”金泰熙惊讶地叫出了声,无国界医生一般都是在处于战乱中的国家行医,免费救治那些需要医疗帮助的人,在那种物资匮乏药物紧缺的环境中行医不仅需要高超的医疗技术,还需要一颗仁心。
“只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别人而已。”金俊秀摆摆手,她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做的事情多么伟大,“那边新去了一批后辈暂时不缺人手,但是药品和医疗器械却始终不够用,这次回来就是希望拉到一批赞助。”
看看后面那些西装革履一看就是商人的家伙,梁葆光会意地点点头,虽然金泰熙就在身边很容易误会,不过他还是准备做一回散财童子,“光靠赞助不是长久之计,努纳有没有想过搞一个基金会?”
“你愿意出钱建立基金会?”金俊熙大喜,梁葆光有钱她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回到韩国来之后她看了不少关于他的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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